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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似米汤

贵 方 《 民生周刊 》(

    小时候,家里人多,需用大锅煮米。米煮熟了,老妈用竹子做的捞具将米饭捞起来,锅里便剩下大半锅白白稠稠的米汤。

    这时,老妈总会拿一个搪瓷口盅,放一些白糖,打一个鸡蛋在里面,拿筷子划烂了,然后就着锅把热乎乎的米汤冲进去,那蛋花就熟了。白白的、黄黄的蛋花与米汤混在一起,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对我构成致命的诱惑,口水不争气地在喉咙里拼命往上冒。

    老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几乎要跌出来的眼珠子,拿盖子盖上口盅,再拿块帕巾包好,塞到我手中说:“去端给你爸。”我知道,妈并非不知道我馋,但家中鸡蛋太少,只能留给主劳力,也就是我爸。据妈说,这样冲的蛋花米汤非常有营养,爸太辛苦,得好好补补。

    我爸在地里辛勤地劳作。印象中,爸要么在犁地,要么在锄草,身子干瘦单薄,跟那肥肥的老黄牛形成鲜明的对比。

    家里的地有十多亩,分布在村子的四周。最近的地离家都有两里路,这意味着我要饱尝二十分钟的煎熬。我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盅香香的蛋花米汤,生怕它会晃出来。那股香味,隔着盖子,隔着帕巾,毫不客气地冒出来,生生地折磨着我。

    我真的很想吃,很想很想吃,哪怕抿上一小口都好。我就在这种斗争和挣扎中慢慢地挪着脚步,时间几乎凝固。

    终于,我再也熬不住了,四下里打量,看到没有人,赶紧解开帕巾,打开盖子,狠狠吸了一口。我立马听到自己“嗷”地叫了一声,那滚烫滚烫的蛋花米汤,从嘴里一直烫到了心里。我想,这一定是老天对偷吃者的惩罚。

    此后,我长了记性,走一段,轻轻地抿一口,再走一段,又轻轻地抿一口。这抿的感觉,特别好,一丝丝香味、甜味顺着喉咙往肚子里滑下去,满嘴生津。可惜这蛋花米汤不经抿,很快就落下去一截。我想,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我爸只能舔口盅了。于是恋恋不舍地包好,嘴里咀嚼着余香,心里面十分得熨贴。

    到了地里,我爸定住了牛,上到田埂上来,接过蛋花米汤,咕噜咕噜地大口喝,喝得十分豪放。我馋馋地看着爸的喉结一上一下地动,我的口水也跟着一下一下地咽。我想,爸这样喝真是太糟蹋了,他不知道一口一口抿的感觉有多好。

    喝完后,爸扬起鞭子,响亮地喊了一声“嚯”,那声音里透着一种恬淡的满足和幸福。

    我拎着口盅,一路上心驰神往。想以后自己长大了,也要娶一个像我妈那样的女人。每天早晨,她会叫孩子迎着朝阳,给在地里劳作的我送来飘着蛋香的米汤。

    而今,我娶了妻,有了孩子,当了父亲。尽管我没在地里扬起鞭子,而是经常在城市里奔波,在电脑前劳作,连米汤都难得看上一回,更别说喝上我的孩子远远端来的蛋花米汤。当我敲下这些文字,我却依稀闻到,那蛋花米汤的香味,正丝丝缕缕地飘来,一种酥酥的醉,在心底里滋生。

    原来,幸福很简单,就是一盅飘着蛋香的米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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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似米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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