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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里的家

□ 本刊记者 吕天玲 《 民生周刊 》(

    有着“南塔北台中古城,六楼骑街天下名”之说的陕西榆林古城,其城墙(卫城)始建于明朝洪武年间,周长6.7公里,拥有11座城门、14座城楼,宏伟雄壮,虽历经数百年风雨,迭经战火,仍屹立不倒。2001年,榆林古城墙被确定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然而,从战火绵延的六七十年前开始,一些穷苦的榆林人便在残破的城墙内挖洞而居,繁衍生息,俨然成为一个群体,被称为城墙“穴居人”。

    租来的“非法建筑”

    榆林卫城的东门洞内,贴着东城墙有个没有门牌号的小院,芳芳一家就穴居在这里。

    阴暗、潮湿、不足30平米的窑洞住着一家四口——爸爸、妈妈、19岁的芳芳及比她小两岁的弟弟。依着城墙挖出一个宽仅3米、深不足10米的窑洞,外加一扇破旧的木门,就组成了这个家。

    虽然外面阳光耀眼,但窑洞内光线暗淡,屋内仅有的几件家具已看不出什么颜色。宽4米、深2米的土炕几乎占据了这个家的三分之一。“土炕是我和爸爸、妈妈三人晚上休息的地方。”芳芳告诉记者,17岁的弟弟睡在土炕前那张简易的单人床上。

    由于记者的存在,窑洞显得更狭小。芳芳妈妈很局促,一直拍着弟弟的床“让座”。靠近门口处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桌子,芳芳和弟弟晚上轮流在上面温习功课。看书的坐在床上,写字的坐在桌前。

    这个家唯一的娱乐设施是2011年从老家搬来的电视机,上面盖着电视罩,备受保护地放在一个矮小的衣柜上。

    除了睡觉、学习,这个窑洞还有一项重要功能——做饭。正对着弟弟的床,只有一处不足10平米的剩余空间,放着另外一张桌子,午饭的准备工作就在这里进行。

    芳芳从一个红色的塑料桶中舀出一盆水说:“一天的用水都从这个桶里来,不够再去院子提。”

    夏天只能用电磁炉做饭,冬天可以烧煤炉。“不敢用天然气。燃气公司拉一条管道过来要5000元,而且不安全。”芳芳说。

    每月150元,是芳芳家的租金。两年前的9月份,他们从佳县搬来这里,原因是芳芳考上了令全市高中生都羡慕的榆林一中。每年从这所重点中学考上一本的同学多达500名 。为了芳芳的大学梦,一家人来到榆林,生活的艰难迫使他们只能“穴居”。

    窑洞里的梦想

    等待饭熟的闲暇,弟弟还没有回来,芳芳像往常一样盘着腿,把弟弟的床当作椅子,趴在桌子上看书。芳芳看的是一本英语辅导书,“相对于别的功课来说,英语还不是很好,要用这个暑假补上去。”

    和其他高中生相比,芳芳的辅导书并不多,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十几本,但就是这十几本已经磨破棱角的书,保证了芳芳的成绩始终保持在班里前两名。

    说起学习,芳芳没有了之前的羞涩,“我的愿望肯定是北京的大学。老师说我考到北京还需再努力,现在目标暂定西安交通大学。” 

    午饭即将做熟的时候,弟弟圆圆补课归来。满头大汗的他直接跑到院子里,接了一盆水,迅速将整个脑袋浸泡在水里降温。这个满脸稚气的小伙子在妈妈和姐姐的眼中非常懂事。妈妈说,圆圆知道家里没钱,除了必要的学习用品,一个月基本没什么额外消费。

    虽然学习成绩比不上姐姐,但圆圆有自己的优点,开朗、乐观、喜欢打乒乓球。放学之后,他总要打完乒乓球再回家吃饭。“我最喜欢王皓。”说起乒乓球,这个腼腆的大男孩顿时兴奋起来。简易床边的土墙上,贴着乒乓球巨匠王皓的海报。

    “不过我学习不咋样,将来可能考不上榆林一中。”说起以后的打算,圆圆很茫然。“虽然很喜欢打乒乓球,但没敢想在这方面有什么发展,毕竟专业的训练需要很多费用。”

    经济的捉襟见肘让圆圆很难将自己的乒乓球梦想付诸现实。芳芳每学期5000元的学费对这个家来说是最大的一项支出,而一家人的收入就靠爸爸一个人在外打零工。由于经济不景气,从春节过后到现在,爸爸只外出打工了20天,工钱还未结算。

    前两年,芳芳妈妈身体还比较好,每天出去发传单能挣50元贴补家用。但今年开春以来,不断发作的胃病使她放弃了这个工作。不仅如此,每个月还要花费50元药钱。幸运的是,芳芳所在学校每个学期都会给贫困生补助1000元。这1000元对芳芳一家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

    家的危险

    紧邻芳芳家的窑洞内,住着两位70多岁的老人——隋有福(化名)和齐善花(化名)。他们的生活更是艰难。原本和儿子生活在一起的两位老人,由于和儿媳妇闹家庭矛盾,只好选择在这里租住。

    老两口几乎没有生活来源,只能依靠齐善花去外面捡废品维持生计。像其他生活在窑洞内的老人一样,因为居住环境阴暗潮湿,隋有福和齐善花都患上了风湿病。凡遇阴雨天,关节就异常疼痛,只能买点膏药应付着。

    芳芳和隋有福租住的都是刘玉兰家的窑洞。刘玉兰50多岁,6口窑洞是她和表弟的共有财产,属父辈遗留。表弟因另有房子,所以将属于他的窑洞租了出去。除了刘玉兰,这个院子里的其余5家都是租户。刘玉兰家里同样没有天然气,自来水管道也是上个月自费从院子里安进屋内的。

    这座院子外,还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穴居族”。顺着土坡爬上城墙顶,沿着残损的城墙向南走,不少地方已经垮塌,而脚下就是“穴居人”的家。有些建筑深深地嵌入墙内,削薄了城墙,使得最窄的宽度甚至不足一米(上垣原宽十米)。

    在城墙上,依稀可见一米多宽的小路在墙面干枯的蒿草中延伸,耸立的烟囱一个挨着一个。墙面上不时会出现一些裂缝,严重的一处从城墙顶端裂开一条宽约10厘米的口子,斜着延伸到墙根。

    当地百姓告诉记者,“穴居人”居住的城墙由于年久失修,一旦碰到大到暴雨,黄土夯筑的内壁很有可能坍塌,酿成悲剧。

    危险不是没有发生过。2002年12月13日晚,榆林市大坝头一处40多米高、30多米长的古城墙突然崩塌,城墙边5间民房被推倒,6名群众被埋。事发后,公安、武警、消防、医疗等部门及群众共千余人紧急救险,6名获救者虽然最终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这个警钟似乎并没有警醒榆林人。

    2004年3月21日,南门瓮城西侧墙体发生坍塌,致使一位过路妇女受伤。

    2007年3月17日,榆林城墙修复现场再次发生坍塌,两名工人死亡。

    坍塌就在一瞬间,带给人们的却是永远的悲痛。7月下旬,榆林市普降大到暴雨,幸运的是,芳芳一家没有受到影响。和他们一样“穴居”在城墙里的居民,也并未传出不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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