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法天”：在网络与现实间游走

    初见吴丹红，他正从北京北太平庄附近的天桥上匆匆赶来。“天桥上有个贩卖假文物的小商贩，我刚刚报了警，110又问了一通信息。”他淡淡地描述刚才发生的一件“小事”，并称之为“举手之劳”。

    平静的语调、简洁的话语，看似对任何事都处之泰然，面前这个戴眼镜的斯文男性，很难让人与“吴法天”那样一个擅长幽默调侃、热衷辟谣打假的网络红人联系到一起。

    把辟谣打假当做爱好，在互联网上，“吴法天”不失为一个话题人物；教书育人，中国政法大学副教授，吴丹红以两个身份游离在网络与现实之间，似乎早已模糊了虚拟与真实的边界。

    网络“约架”

    “没有法，即没有天”，在吴丹红看来，“吴法天”的网名恪守着法律人的理想。2010年4月5日，他开通了以“吴法天”命名的微博，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汇聚了15万的粉丝。

    “法律人一枚。业余爱好打假、辟谣、普法、维权，疑似自带干粮五毛，只讲不中听的真话。请心理承受能力差者谨慎关注。”这是他颇具个性的身份简介。

    相似的笔调，隐藏在他9600多条原创微博中，其内容几乎包含了近年来的所有热点事件和人物，他都从专业的角度予以质疑、陈述和解读。

    与微博结缘，并非偶然。学法17载，触网14年，作为一个骨灰级“网虫”，网络早已成为吴丹红传播自己法治理念的一个空间。2006年，还是北大博士后的他，就通过博客揭发“留美博士” 陶兵林的学历造假。

    然而，网络世界远非想象中那样风平浪静，这种虚拟状态正在以各种形式介入他的现实生活，甚至演发“暴力事件”。2011年10月，他与网评人“五岳散人”因意见不合，被“邀”谈话。

    这则“直播”的微博消息，随着夜色的降临，被大量转发，围观者众多。“一个晚上被转发了3万多次”。

    据他回忆，当来到相约的加油站后，远远看到“五月散人”带着一帮人拿着木剑等武器在马路对面徘徊。因为警车挡在路中间，才制止了双方的直接碰面。

    “报警的是微博小秘书，如果早知道他们想打架，我就不该去了，这是寻衅滋事。”对于这惊心一夜，吴丹红并没有太多顾忌。在他看来，一切问题都应通过法律形式解决。

    此次未遂的“谈话”，被网友称为开创先河的网络“约架”。

    实名举报

    因为多次打假、辟谣，吴丹红得罪了不少人，在网络世界中颇具争议。但他的打假维权之举，并非仅仅停留在网络上，而是最大限度地落实到现实行动中。

    2010年，刚开通微博不久的“吴法天”发表了一条微博，“禹博士起诉我们，索赔五千万元。本年度最大笑话出炉了！”

    “当时仅仅因为禹的微博介绍中有‘北京大学博士后’字样，我以为是校友才关注了他。”

    也正是这次巧合，开启了吴丹红实名举报之行。

    据悉，在唐骏“学历门”胶着之际，身为中国世代投资集团董事局主席的禹晋永在其微博上声援唐骏，称美国西太平洋大学是正规民办大学，并与唐骏是校友。

    “他跳出来为其辩白，但逻辑混乱，疑点甚多。”吴丹红认为禹晋永所发的微博与其企业家兼学者的诸多“头衔”身份不符。为此，他特意致信北京大学人事部博士后管理办公室求证。

    结果一夜之间，这条“学历打假”微博在网络上炸开了锅。之后，吴丹红、王小山联合“很傻的妮子”将禹晋永“造假门”、“诈捐门”的证据一层层披露在微博上，并引起了多家媒体跟进报道。

    “证据指向禹晋永涉嫌经济犯罪，这个时候需要侦查机关介入进行调查。”打定主意的吴丹红带上自己整理的18页材料，于2010年7月23日向北京警方实名举报禹晋永。

    随即，禹晋永公开发出《律师声明》，高调召开“新闻发布会”，宣称维权。当然，这场“维权行动”在众多媒体的质疑声中，不了了之。

    随着禹晋永的退出，“吴法天”辟谣打假的微博主战场也宣告成立，他的言论开始更多地进入公众视野。

    辟谣联盟

    随着与微博接触的深入，吴丹红意识到，越来越多的信息以几何速度在微博上传播，刺激着网民的眼球和神经，但这些信息未经筛选，掺杂了不少虚假信息，这些虚假信息有的造成了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为此，心怀正义的吴丹红想，是否需要有更可靠的信息过滤渠道？

    2011年5月18日，吴丹红作为主要发起人创立了民间首个辟谣组织——“辟谣联盟”。联盟的几位核心成员，都具备相当的特定领域专业水平，都曾单独辟谣。像“点子正”是一个辟谣控，“蔡小心”是军事方面的研究者，“窦含章”熟知传媒行业，“公众人物言行观察”主攻历史专业。

    而证据学专业出身的吴丹红，对如何搜集证据具有天生的敏感与兴趣。“我们运用很多搜集方法，向采访记者、当地网友，甚至让网友现场求证。”

    在他所举案例中，针对“冒充7·23动车事故遇难者家属郭瑶”的辟谣就极为典型。当时，百天女婴遇难的负面消息不胫而走，微博转发数万条，铁道部四面楚歌。

    但在吴丹红看来，这则负面消息疑点颇多，“女婴的妈妈一边洗衣服，一边唱着‘怒放的生命’来悼念自己的孩子，这太奇怪了。”

    随后，通过微博上所传照片上的水印，联盟成员顺藤摸瓜，找到了原图来自一个社区网站的空间，也证实了照片主人公完全是杜撰的人物。

    至今，辟谣联盟已成立一年之久，微博关注人群达7万之多。从“四川震区大批少女为偿债当雏妓”到“北京地铁迷药案”，吴丹红和成员们“揪”出了微博上广为流传的150多条谣言。

    对于“辟谣联盟”存在的意义，吴丹红打起了比喻，“这就好比一把筷子跟一根筷子。也是‘自媒体时代’中，作为公民的一种社会责任。”

    “走下”讲台

    微博红人、打假斗士，吴丹红的生活可谓“活色生鲜”。在旁人看来，这足以磨掉一个学者的淡然与心志。然而，三十而立的他却说这是一种享受。

    吴丹红享受讲课的状态，把专业与实践结合起来，传授给自己的弟子。2007年，北大博士后毕业，吴丹红调到中国政法大学任教，为研究生讲授证据法和刑事诉讼法。

    “微博是个生态圈、社会圈，可以把校园和社会打通。”用网络打通象牙塔与现实，并非吴丹红践行法律理想的单一渠道。自2007年起，他在北京开始从事兼职律师业务，主要做刑事辩护。

    “从代理刑事案件的过程中，我深刻认识到我国刑事诉讼程序和证据制度存在的问题，这对于未来的教学和研究都是非常好的促进。”

    谈到为什么打假、辟谣、维权，在质疑声中坚持，吴丹红讲到这样一个故事，在他大学毕业那年，49岁的父亲因脑淤血突然离世，“他躺在街上两三个小时，没有人扶、没有人报警求助。”

    吴丹红承认，因为父亲的骤然离世，他质疑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但如今，面对世事的纷杂，他说道，“我从来不否认社会的阴暗面，但习惯于以积极乐观的心态去面对。每个人力所能及地去推动正能量的传播，才会驱散阴霾。抱怨不如行动，需要有人示范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公民。”

    区别于网上“激进”的“吴法天”，现实生活中的吴丹红极重隐私，处事并不圆滑，他多次表示希望“低调”示人。

    当然，这样的“低调”更多地局限在主观意识中。“吴法天”这个更为知名的身份，似乎很难掩盖，“同事和学生们多多少少也知道，大部分是背后讨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