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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灵:让智障人士回归社会

□ 本刊记者 郭铁 《 民生周刊 》(

    “同在蓝天下,共享艳阳天”,作为社会特殊人群的智障人士,他们能否拥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在社会的关爱下抒写自己的人生呢?近日,本刊记者分别走访特殊教育学校、成年智障社区服务机构,揭示智障人士在获得康复、教育、培训、就业等方面的具体需求和面临的困境。

    截至2008年,中国共有8300多万身心障碍人士,其中心智障碍者超过554万。而成年智障群体的生存状况仍缺乏关注。

    2008年残奥会召开之际,北京市在全市社区范围内启动了“温馨家园”项目,旨在让残疾人不出社区、村,即可得到康复训练、教育培训、生活照料等服务。相比“实力”雄厚的官办机构,同样推行智障人群社区化服务的北京慧灵智障人士社区服务机构(以下简称“慧灵”)至今仍在艰难维系。

    如何让智障人群更有尊严地活着?这是慧灵给自己和社会提出的思考题。

    向社会敞开的院门

    北京慧灵深居在东城区演乐胡同110号。和这条胡同的名字一样,慧灵的四合院里常常充满欢歌笑语,热闹非凡。与其他挂着“禁止参观”的民居不同,慧灵的大门永远都是敞开的。

    1985年春节前夕,慧灵的创办人孟维娜用一首歌曲——《熊猫咪咪》打动了台下500多名家长的心。“请让我来帮助你,就像帮助我自己……”在社会各界的支持和帮助下,仅用半年时间,全国第一家民办特殊教育学校在广州诞生了。

    美工教师吴丽英用“挺困难的”来形容当时的组建过程。尽管拥有社区化服务理念,但在促进智障学员融入社会、提高技能方面,当时的服务品种依旧单一。此外,最大的困难并非来自学员内部,而是社会大环境对于智障人群的误读及低容忍度。

    “一开始我们只是想提高学员的能力,让他们走出去,融入社区和社会,也让更多人能认识他们。”吴丽英回忆,在当时,智障孩子的家长普遍觉得抬不起头,大多把孩子关在家里。而社会对智障群体认知不足,经常把智障和精神残疾混淆。

    为了转变人们的认识误区,慧灵开始尝试跟街坊邻居建立关系。“我们就在社区搞宣传,告诉居民智障是什么、和精神疾病的区别等。逢年过节还邀请邻居到院子里来,带着孩子们煮元宵、吃月饼什么的。”

    和许多人一样,慧灵一开始也将“社区”的概念局限在小区里,但他们随后意识到,公交车、超市等所有正常人使用的公共环境都属于社区。于是,慧灵的社工开始尝试带领学员走出小区,坐公车、逛公园、看电影,甚至去打台球、唱KTV、打保龄球。

    之后,慧灵的智障人士社区化服务理念随着胡同游项目的开展得以升级。通过与澳大利亚等地的旅行社合作,慧灵可以为游客提供用餐、午休、表演等服务,而整个服务环节的工作都是由学员完成的。

    用艺术启迪生命

    在北京慧灵东城区工作点,30余名学员并不接受传统意义的托养服务。这里的学员在智力水平上均可以达到小学五、六年级学生水平。他们在16岁之前,均参加过政府主办的陪智学校,接受过初级文化教育。

    由于一直沿用开放式的管理模式,学员于周一至周五沿用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晚上则回到各自家庭。通常,他们大多安静地学习绘画、礼仪、陶艺、手工等课程,而当有胡同游时,院子里就会顿时热闹起来。

    学员狄博文会表演魔术,李伟杰会表演街舞,叶然会教老外写毛笔字,张文会用简单的英文与游客沟通,就连手工艺品义卖收款也是由学员亲自负责。看到游客进来,他们会主动打招呼,握手,甚至会穿着戏服热情地上前拥抱。

    作为这里的资深教员,曾经做过美术老师的吴丽英,经历了北京慧灵从无到有、从青涩到成熟的整个过程。所有可以义卖的艺术作品,如手链、钥匙扣、台历、贺卡、中国字帖、画作、印有学员作品的日记本等,都是她和学员一件件琢磨出来的。

    “社会对于智障人群的认识有点错位。精神残疾的人群智商都不低,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什么都能做,但智障人不行。这么多年,我们就选择在艺术上让他们发挥,实际证明艺术也最合适他们。” 

    在慧灵三原色工作室,学员王宏峰被称作“画家”。现年39岁的王宏峰2003年来到慧灵。一开始,王宏峰参加的是书法培训,但连自己名字都写得颠三倒四的他,根本就记不住这些汉字的笔划。于是,王宏峰开始在宣纸上胡乱涂写,一来二去,他写的“甲骨文”和“篆书”反而有模有样。因为看不懂,所以大家把王宏峰的字称作“天书”。

    继“天书”后,王宏峰又拿起了画笔。画画也成为他与别人的沟通方式。若喜欢谁,王宏峰就为谁画个“印象派”的肖像。每当志愿者要离开的时候,他都会把画送给对方。

    一次在五道营一家餐馆办画展时,王宏峰共展出了20多幅作品,其中有十余幅被买家收藏,价钱从300元到1000元不等。每次义卖结束后,王宏峰会获得30%的提成。

    在慧灵的工作人员看来,能够通过艺术的形式让学员体会到自身价值,远比简单的生存权更加重要。尽管是智障人群,但他们依旧留有和正常人同样的情感需求,甚至会恋爱结婚。

    “接触慧灵以后,家长们找到了一个群体,开始转变对孩子的认识。可看到孩子能力提升后,有的家长随即有了更高的要求,想让孩子赶快找工作、成家。其实把孩子推向正常人的行业,是不太现实的想法。” 吴丽英设想。

    身份与资金之困

    2007年,在残奥会的推动下,由残联发起的温馨家园在经历两年的筹备期后开始投入使用。因为温馨家园的成立比慧灵晚了5、6年,经验不足,因此吴丽英等人经常被邀请去参加座谈会,对那里的老师进行指导。

    “可以说,温馨家园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吴丽英坦言,在没有政府支持的情况下,慧灵今后的发展可谓是极其艰难。在这期间,陆续有人离开慧灵,也有人回到慧灵。在竞争中,慧灵的优劣势逐渐显露出来。

    在吴丽英看来,温馨家园的优势在于政府支持。有了免费的场地和资金支持后,温馨家园可以为残疾人士提供宽敞干净的活动环境。此外,残疾人每月可通过每天上午2小时的劳动获得几百元不等的报酬,上三险,还可以领取免费午餐。这对经济条件不太好的残疾人家庭来说,极具吸引力。

    “温馨家园不是完全开放的模式。他们也有互动,但只是在助残日等时间组织大型表演,不针对残疾学员组织活动。他们愿意走慧灵的模式,但望而却步,因为开放后的组织风险太大。此外,温馨家园也有志愿者和社工,但多待在办公室里,不到一线去。” 吴丽英认为,慧灵模式的优势十分明显,在今后可以慢慢渗透进公办组织的运作中去。

    对于北京慧灵而言,注册身份的转换依旧是其解决发展困难的根本手段。目前,在全国十几处慧灵机构中,只有北京慧灵是以工商形式注册的,而非“民非企”(民办非企业单位),因此无法拿到政府资助。

    从成立开始,北京慧灵就一直在为找“东家”而四处奔波。李朝晖认为,慧灵的运作形式过于开放,因此相关部门在风险考量上有所顾虑。此外,慧灵的服务对象是面向整个北京市的,这就与“民非企”注册政策有冲突之处。

    “东城区残联的理由是,慧灵的业务范畴包括其他区的学员,因此做不了我们的主管单位。北京市残联的说法是,慧灵机构坐落在东城区,所以只能在东城区注册。而民政局给出的答复是,找不到业务主管单位的可由民政局做主管单位,但民政局又认为我们该由残联管。”李朝晖无奈地说。

    2011年是北京慧灵成立的第11个年头,李朝晖索性以“6个1”来自我解嘲,围绕“一心一意的服务”主题举办了一台大型庆典活动。然而正是这一年,北京慧灵在资金上遭遇了最为严重的寒冬期,赤字约34万元,员工工资连续几个月都发不出来。

    在过去几年里,慧灵的主要合作对象是海外一些针对智障人士服务的基金会。2011年之所以出现财务危机,正是由于海外项目资金的持续不到位。

    “但国内大部分的基金会都是运作型的,不需要与别的机构合作。我们申请过很多项目,如因特尔公司的‘芯公益’,但评委们认为我们的服务项目影响面非常小,所以没有谈成。”李朝晖说,“任何企业的项目基金都想花最少的钱来获取最大影响力。而服务智障人士尤其是成年人群的成效是缓慢的,但我们又不可能放弃对他们持续的关怀,不然之前付出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据慧灵2011年联合年报上的统计数据显示,北京慧灵2011年各项收入所占比例中,提供服务收入占29%,基金会大项目收入占22%,而企业赞助、助学筹款、活动筹款、其他收入及政府资助收入所占的比例为分别为9%、4%、3%、2%及0%。其中,相比2010年基金会大项目的1273935元收入,2011年大项目收入缩减为334092元,缩减幅度达73%。

    外部投资渠道减少,那么慧灵内部具有盈利运作模式的胡同游、手工艺品义卖等是否能够解决一部分资金问题呢?在大项目投资严重缩水的情况下,2011年北京慧灵的活动筹款和提供服务收入均较2010年分别增收217.2元、70201元,与实需资金数相比,依旧是杯水车薪。

    尽管如此,李朝晖和同事们还在积极寻找合作方。他们尝试与更多的旅行社接洽展开公益之旅的特色游,拓展胡同游收益,但愿意合作的旅行社并不多。“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两家,但还没有国内的旅行社。可能是大家的运营模式和角度不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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