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非法停车场的收编

    2012年1月2日，晚上10点，气温零下6度，寒风刺骨，在北京市朝阳区甘露园朝阳无限小区东则，老叶把脖子蜷缩在棉大衣内，来回地在小区的东一门和东二门之间走动。不时有熟悉的业主回来，老叶就会跑过去把路障牌搬开，热情地与业主们打着招呼，帮忙指挥倒车入库。

    老叶在这一块路侧停车场收费已将近5年了。他的形象似乎是北京市停车管理员群体脸谱下的一个标准像：男性，黑黑的脸庞，偏瘦的身材，年纪在40岁到55岁之间，非北京“土著”，老家以河北、东北等地居多。

    整个2011年，对于老叶而言有些特殊：这个停车场在非法存在了6年后，终于获得相关部门的批准，成了“正规军”，自己也成了合法的收费员。而让老叶相对有点郁闷的是：虽然腰杆可以挺直了，但最让他关心的收入并没有改善。谈起在这里近5年的收费经历，老叶感叹最多的是：是不是“正规军”其实真的不太重要，关键是看你提供了什么样的服务。

    曾经的“战场”

    朝阳无限小区东侧路边停车场始于2005年，是随着朝阳无限小区二期建成开始进驻的。最早在这个停车场开始收费的是北京著名的停车管理公司——公联顺达。

    说是停车场，但从一开始，这里几乎就成了“战场”：吵架、堵车、打人，这样的故事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收费员与停车业主矛盾不断激化，最严重的一次导致道路完全被堵，许多愤怒的业主要“群殴”收费员。

    矛盾的不断激化，使得朝阳无限业主委员会也介入这场风波。记者在小区论坛上找到了当初朝阳无限业委会以2007-017号文件发布的通告，足见当初矛盾的激化程度。

    通告显示，各位业主：本小区东侧路靠近小区一侧，长期以来都被“公联顺达”公司的人员划线收费。后经业委会及小区广大业主向有关部门反映，有关部门表示“公联顺达”公司收取停车费的行为并未获得批准。此后，“公联顺达”公司树立的停车收费牌子被撤除，目前本小区东侧路并无任何停车收费的牌子。

    但是，“公联顺达”公司的人员仍继续在此收费，虽经多方投诉，但各部门均相互推诿，并无实质性制止的动作。而据“公联顺达”公司的人员解释，他们并非收取通常的停车费，而是基于车主自愿，收取车辆看管费。也就是说，车主如果表示不用“公联顺达”公司的人员看管，就不需要缴纳任何费用。如果公联顺达”公司的人员强行要求给车主看管并收费，则其将涉嫌构成“强迫交易罪”，车主完全可以拨打110报警。

    据多位车主反映，以“公联顺达”公司在此无权收取停车费（路边无停车收费的牌子）为由拒绝缴费时，“公联顺达”公司的人员一般都不会太坚持，因为他们自己知道收费并不合法。如遇纠纷，可拨打110报警。

    业委会发布的通告标明，鉴于上述情况涉及很多有车业主之切身利益，故业委会有义务将了解到的情况予以通报。但各位车主仍须自行判断“公联顺达”收费的合法性，以及是否需要付费让“公联顺达”公司代为看管车辆。

    非法停车场的和谐

    2007年，该停车场发生了收费员席卷业主月租费逃跑事件，一度导致双方矛盾更加激化。老叶就是在双方矛盾最激烈的时候来到这个停车场的。虽然老叶知道这个停车场不合法，但作为一名被人雇佣的打工者，老叶硬着头皮也得上去跟人要停车管理费。

    因为曾经的矛盾，这里的业主对收费员的火气似乎特别大。开始工作没多久，老叶就接受了暴力的洗礼。一天，一辆奥迪车停在停车位上很久，离开时，老叶过去要停车费，对方很不耐烦，在老叶劝说几句后，司机跳下车就给了老叶两个耳光。这两巴掌一下子把老叶打懵了，也把他的屈辱感打出来了。老叶当时就想还手或者报警，但最后他忍住了，委屈地跟对方解释。反倒是几名围观的老人看不惯了，纷纷指责奥迪车主不该打人。

    这件事之后，老叶也在反思自己的工作方式。他尤其记得当时一位老人指责奥迪司机的话：“他们这收费是没有批准的，但人家毕竟帮你看了车呀！”这让他意识到，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就要提供诚心的服务。

    此后，小区业主更多看到的是老叶忙碌的身影：积极为不熟练的司机指挥泊车；热情为来小区做客的司机找车位；看见司机东西多，就主动帮业主把东西拎到门口。老叶收费也不再唯钱是举了，说得更多是：“有没有零钱？没有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您走吧，不用交钱了，好不容易来看个朋友，还交钱多不合适。”

    久而久之，人们发现，这个停车场没有吵架声已经很久了，不仅如此，许多业主还会跟老叶主动热情地打招呼，会拿一些烟酒给老叶，甚至有时会邀他到家吃饭。而他的大方“舍钱”行为并没有让收入缩水，许多本不想给钱的司机反而被他的客气弄得不好意思，主动给了停车费。以致后来，附近另一小区停车场发生故意毁坏车辆事件时，很多业主都跟老叶说，“你可千万别走！”

    “正规军”的困惑

    2011年，根据朝阳区政府下发的《缓解交通拥堵工作实施方案》，关于停车管理的事权、财权从区一级下放至各街道、乡镇。最为重要的是，收取的停车占道费先交由区财政，然后于次月全额返还给街乡。新政出台大大激发了街道办的积极性，朝阳区迅速出现圈占道路、画线停车的热潮。6年都没批下来的朝阳无限路边停车场也不例外，受益于这波“抢地运动”，终于被批准为合法停车场了。

    在这场招标竞争中，原公联顺达出局了，一家新的停车公司进驻了这块场地。老叶也面临着去留的选择。面对别的地方月工资3000元的诱惑，老叶选择了留守，尽管这里的月薪只有2000多元。老叶对记者说，他对这个小区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这里虽然待遇低些，工作环境也不好，但他已经赢得业主和车主们的尊重和理解，这是到其它地方工作一时之间所不能得到的。 

    然而转为“正规军”后，老叶又有了新的困惑：从前一些亲情式的做法不符合企业规定了，他以前对收费大大咧咧的态度现在更不适用了。因为以前在车主没零钱时，他就会让车主少付或者下次再付。但按现在的管理规范，这就属于暗中打折行为，一旦被人举报，他和整个团队将面临5万元的罚款。而看到一些业主送客人下来，结果却要交几十元停车费，业主脸上不好看，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回首朝阳无限停车场从非法到正规的经历，老叶对记者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是不是‘正规军’其实真的不重要，关键是你要提供车主满意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