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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在延安的“延安娃”

本刊记者 刘 堃 《 民生周刊 》(

    “延安娃”,这是一个特殊的名词,这些娃的父辈都是上个世纪在井冈山和延安时期的中国共产党人,他们大部分出生在延安,或童年的生活在延安度过。新中国成立以后,大部分人随父辈离开了延安。但还有一部分人没走,至今一直生活在延安这片热土上。在纪念中国共产党诞辰90周年之际,本刊记者特地来到延安,寻访了还在延安的“延安娃”。

    延安作为革命的圣地,新中国的摇篮,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发展,“老区的春天”已经来临,延安的他们如今怎样?岁月是否改变了他们的精神底色?他们能告诉我们哪些不应该被遗忘的故事?

    现年80岁高龄的谢绍旺是当年的陕北红军领袖谢子长的亲侄子,其父是谢子长的二哥。他这样总结着自己的一生:“搞农村合作社和办教育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件事。” 

    谢老告诉记者说,他这辈子干的这两件事觉得非常值,现在很幸福,儿女们也都经常回家看望他们。他还说,现在有打仗的片子他就看,有的都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但还是愿意看,动情处,还会流泪。

    谢绍旺:

    先“农”后“教”,一生无悔

    “我父亲在我三四岁时,被国民党抓到了监狱,后来共产党想了很多办法把父亲救了出来,但是父亲已经被折磨得不行了,回到家当天就走了。”

    “我是跟着母亲在东躲西藏中长大的。那时候家里的男人都参加了革命,我因为年龄小没有去,我们家的男人一个一个都死了,我大爷(对其父亲哥哥的称谓)六个儿子死了五个,我也死了两个哥哥,老二和老五,加上上一辈,我们家族当时就死了十来口人,家里剩下了一群寡妇。当时国民党在我们村(李家岔镇枣树坪村)入住了一个连,专门抓谢家的后人,我就跟着母亲往外逃,好几次都差点被抓。”

    “我没有什么文化,现在认的几个字都是参加工作后自学的。记得建国以后,组织上让村里的人去上学,但是母亲很反对,不让去,她是怕万一再有个闪失,家里就没有男人了。母亲在我十七、八岁的时候病死了,一年后我结了婚,是母亲提前看好的人家,就是我现在的老伴。”

    “1952年我到了农业社工作,1958年又到了乡镇府,担任乡镇委员,后又到管区当书记,我学字就是这个时候自学的,在农业社工作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当时觉得最困难的是群众工作。那时,群众对农业合作社不理解,觉得自己家里几个孩子都不一定能干到一起,现在让大家把生产资料、土地、牛羊都合起来,很不理解,他们说之前土地革命时期斗地主,把土地分给穷人,现在又要合,不明白是为什么。”

    “当时我就天天给农民们做工作,开会时做,会下又到各人家里去做,我们就说集体力量大等等,主要从党员开始,让其带头,再发动贫下中农。”

    “后来因为表现出色,就被调到了人民公社当社长。退休前两三年又到了县里做统战工作,以正科级退的休,现在我每月有2600多元的工资,老伴觉得少,但我觉得不少了,能过就可以。”

    “对我非常重要的另一件事,就是‘谢子长希望小学’的建立。退休前我同时在‘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工作,会定期给中小学生讲革命传统教育。九十年代时,我在枣树坪小学看见娃娃们太苦,有时吃不上饭,觉得这事要赶紧解决,后来就到处跑,县里、市里、省里、北京等等都跑遍了,筹集资金后成立了这所希望小学。”

    “在这件事上,社会各方面都给了很大的支持,所以当时建校时,我就一个要求,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学校建设上,不允许多吃多占的情况出现,当时我自己在学校吃饭都要掏钱。”

    “革命不是一句话,现在的日子不容易。我家就死了那么多人啊,所以后人不能忘记前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服务人民。所以我就经常给他们讲爱国主义教育,去年我还去了两次,今年就没去了,因为腿疼走不动了。但我希望还有人能够继续讲。”

    今年85岁的王友告诉记者,他其实算一个手艺人,革命胜利后一直靠给人修手表为生。他父亲以前是子长县七家湾村党委书记,母亲党玉兰在革命时期是延安“缝衣大队”的队长,而他的三爸正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李赤然将军。

    王老说,因为当年自己没有参军很遗憾,今天他的两个儿子都参过军了,现在工作也很好。

    王友:

    为人民维修“时间”

    “记得1939年左右,我在龙工巷(音)小学读书,当时觉得特别好,因为那时是国共合作时期,很太平,我还记得当年学的有语文、数学、历史、自然等几门课,但是好景不长,国共破裂后,这里就正式改成了陕甘宁边区。”

    “当时家里的男人很多都参军了,我大伯的孩子上午参军,下午就死了,我爸和三爸(李赤然)当时就不让我去,但我一有时间就会去三爸的部队玩,帮他们做一些宣传工作。”

    “后来胡宗南来到延安,说我们都是共产党的家属,就把父亲和我抓走了,村里找到一些有门路的人,当时给了一些钱后,我们才被放出来。1947年国民党走后,我们全家才又回到原来的家里。”

    “我学修手表是1942年,一个抗大的学生叫李中秋,教了我一年,这门手艺最终成为了我的饭碗,困难年代也都靠着它,所以我一辈子感激李中秋。”

    “日本投降后,抗大的学生们都走了,我开始了自己的修表生涯。刚开始家里有地,所以我都是免费给人修,虽说那时有手表的人不多,但周围几个县里就我一个会修表,找我的人也不少。”

    “一直到1955年以后,我才在街上搭了一个铺子,开始赚一点钱养家。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家里非常困难,我和父亲一边在煤矿工作,一边种些蔬菜卖掉,那时光靠修表根本养活不了家里。”

    “这期间我们还搞过合作社,我和刻章的、印刷的在一起,归一个领导管理,我们当时叫‘手工业联社’,一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这个部门才撤掉。”

    “我给人修表修了几十年,得了个好名声,而且我也不欺负人,因此文化大革命时,斗得那么厉害,没有人来找我的事。”

    “如今我的身体也非常好,现在还爬山,有庙会我也去,能吃,也能喝,就是以前修表用眼多,现在眼睛稍有点不好。早上起来,我就出门转转,晚上跟老年人聊聊天,看看电视。”

    “我们是曾经受过罪的人,所以感到现在很幸福,只是有一点我很看不惯,很多人把吃剩的还非常好的菜都倒掉了,这让我很难受,心疼粮食啊!”

    与前两位革命战争年代的“延安娃”不一样,现年46岁的田金光,可以说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的“延安娃”。目前是延安市子长县薯类研究所的所长,他的父亲今年已经94岁高龄。“现在在子长县,我父亲应该是资历最老的了,当年参与了红军东征,1952年转业时是团级干部,但是我们一家都没有沾上父亲的光,相反父亲正统的人格对我们晚辈影响非常大。”田金光向记者娓娓讲述了自己在父亲影响下的成长经历。

    整个采访过程中,田金光显得非常平静,他说自己现在的家庭也受父辈影响,非常和睦,儿子在西安上大学,妻子会帮助他料理家务,而他现在所做的薯类研究工作也是县里的重点项目,还说以后有机会会多做一些爱国主义教育的工作,让现在的人们不忘过去的历史。

    田金光:

    自己奋斗,沾不上父亲的光

    “小时候看见父亲很多的胸章就非常羡慕,一直想着长大后去考军校。1981年,我初中毕业,当时16岁,不够参军的年龄,但向往军营的生活,就谎报了年龄去兰州军区当了生产兵。”

    “到部队后时间不长我就感到自己学识严重不足,年龄也不够,根本报考不了军校,一年后我向组织承认了谎报年龄的事实,要求复员,那时刚好赶上了邓小平提出的100万大裁军,部队就允许了。”

    “17岁我回到家乡,跟着原来的班级直接上了高二,1984年我考到了陕西宝鸡商业学校财会专业,毕业后回到了子长县,分配到财贸委员会工作。”

    “1992年二中全会以后,我被调到县纪委工作,当时全国反腐力度加大,我在这里干了八年,办了不少案子,这八年是我一生非常重要的一段。”

    “我父亲是个很正统的人,从小受他的影响,要我们做一个正直的人。到纪委工作后,要求更是严格。当时参与了陕西省很多大案要案的办理,以及县粮食局、林业局、广电局、煤炭经营公司等等很多案件。”

    “后来又辗转了两个部门,都是副科级,在这个级别上我干了十二年,当时很多人都说,你让你父亲去县里找找人,提干会快点。我给父亲说了,但如我所料,父亲根本不肯,反而还教育勉励我说:‘现在是你干的不行,你还得努力’。”

    “我的三姐,比我大4岁,当年二十多岁时一直没有工作,家里人都非常着急,让父亲去找找县里领导,父亲在家里的压力下,勉强去了,但是到了门口却又不进去,也不敲门,感觉非常为难,什么也没说就回来了,家里人也感到父亲的为难,就再没有提,后来三姐一直都没有工作,到现在50岁了,一天班也没有上过。”

    “如今我参加工作已经三十年了,过去的很多不理解,现在反而成为我教育孩子的案例。我觉得父亲这一辈人身上的很多好品质在现在年青一代身上太少了。今年正月里,我在广州出差,碰上一个旅游团,当时就聊了起来,他们问我是哪里的人,我说是延安,他们竟然说延安在哪儿?我当时就想,现在爱国主义教育做得太差,很多人已经忘记老一辈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历史了。”

    结束语

    他们没有父辈那么熠熠生辉的过往,他们现在过着和普通延安人一样的平静生活。可能是受父辈们的影响,在他们的身心中,革命的血液还流淌至今。

    他们就是现在还在延安的“延安娃”,他们是与延安、与红色,有着不解之缘的人。

红色符号南泥湾
寻访在延安的“延安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