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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轰”王勇平背后

“发言病人”王旭明

王旭明一再强调文章的核心设问:“今日勇平,明日谁?今日铁道部,明日谁?”

本刊记者 刘洋硕 《 京华周刊 》(

    “生疏了。”

    面对《京华周刊》摄影记者“表情别紧绷”的要求,站在办公桌后的王旭明半开玩笑地叹了口气:“连职业的微笑都生疏了。”

    自2008年卸任教育部新闻发言人以来,他在语文出版社社长位子上已经度过整整三个年头。7月28日,温州动车追尾事故发生后第5天,他在博客上发表了一封致铁道部新闻发言人王勇平的公开信,公开质疑铁道部事故后的“雷人”新闻发布会。好事的媒体立刻把这封公开信包装成“前教育部发言人‘炮轰’王勇平”。

    王旭明已经习惯被媒体“误解”,他压根就没想针对王勇平,只是希望能借着公开信,让公众重新思考新闻发言人制度,他一再强调文章的核心设问:“今日勇平,明日谁?今日铁道部,明日谁?”他解释,这其实是在为王勇平“开脱”,“这个话他不能说,只能由我说”。

    5天后,他又发表了一篇《中国需要多少个温家宝》,呼吁官员们学习温家宝面对媒体、面对公众的态度。他的恩师、原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主任赵启正发来一条信息:你的文章我看了,但是不知道很多领导和他们的发言人看懂了没有?

    很多人都奇怪于王旭明的改变,在当新闻发言人时他“过于吹捧中国的教育制度”,现在反而成了批评急先锋。王旭明自己解释:“如果一个人代表别人发言和代表自己发言,都说一样的内容,这人是可怕的,也是很可悲的。”

    如今的王旭明,没有了聚光灯下的神采奕奕,每天躲在办公室里更新他的博客和微博。他喜欢别人称现在的他为“公共发言人”,并不甘寂寞地一次又一次在公共事件中发声。

    他仿佛成了时不时就站出来“主持公道”的隐者——闲卧草庐,却爱指点江山。

    沉重的“真诚”

    若是三年前想找王旭明,记者定要在教育部灰色的方形大楼前费些周折。现在,只要敲敲语文出版社3层的办公室,就能直接找到他。

    这间老旧的办公室,古朴、僻静,一扇旧式油漆木门——乍一走进,犹如回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若赶上阴雨天,窗外的老槐树会发出沙沙响声,用王旭明自己的话说:那感觉“有一点悲凉、有一点凄凉”。

    靠墙书柜上摆放着王旭明任教育部新闻发言人时的5张照片——那是他在聚光灯下最为风光的5年,照片中的他严肃而职业,唯有中间一张表现出难得的洒脱:便装、夜景,颇有香港明星派头。同事曾劝他把这张“太不像官员的照片”换掉,但王旭明却唯独喜欢这张。

    教育部任上的王旭明十分高调,一度被称为中国最具个性的新闻发言人。在媒体的描绘下,他喷香水、爱表现、喜欢打扮、性格率直、“口无遮拦”,不断爆出“媒体无知论”、“中国教育成功论”、“教育买衣论”、“名校生养猪论”,引起舆论哗然。他也因此一次次把自己从新闻发言人变成了新闻当事人。

    在众多新闻发言人里,王旭明还最为“臭美”,他一丝不苟的背头和独特的香水味,都与一个标准的新闻发言人形象相去甚远。当然也有人评价,他是最接近西方标准的新闻发言人。

    媒体曾给他贴过不同的标签,比如自恋、个性、叛逆、饱受争议……在他的朋友“十年砍柴”看来,媒体将当年的王旭明“妖魔化”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会被无限放大并做各种解读。

    王旭明并不反对人们赋予他的这些标签,但如果让他为自己贴上一个,他会选择:真诚。甚至他为自己写下墓志铭,也会是:“请你记住,这里埋葬着一个真的很真诚的人。”王旭明看来,“这听得那么简单,其实却是一句很沉重的话”。

    因为真诚,他敢于直言。——这也让他的发言在诸多新闻发言人里,显得尤为“不严谨”。

    在汶川地震发生后,新闻发言人都不愿意站出来说话。而率真的王旭明却接受了白岩松录制节目的邀请。节目中,白岩松突然问起王旭明对“范跑跑”的看法,王旭明直言不讳:“我们可以不崇高,但不能无耻。”

    一位长年跑教育的记者说,在王旭明当新闻发言人的日子里,往往是记者们“挖个坑”,他就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据说,因为某篇报道让教育部领导不悦,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王旭明曾捏着报纸,对发布会现场几十位记者说,“《中国青年报》的破报道……”

    其实,一些与王旭明私交不错的记者也私下替他“设计”过仕途:“少说话,少露脸,少表态,卖力不讨好的事别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王旭明也曾不止一次地说:“我再傻也不至于不知道官场运行的规则。”

    但在信奉“言多必失”的官场,王旭明的直率性格却让他很难游刃其中。

    政声人去后

    “他对教育事业充满感情,不会为了让自己的发言保持严密性而隐藏内心的想法。事实上,王旭明也没因直率给工作带来损失。”赵启正如此评价王旭明。

    不过,在很多长年跑教育口的记者看来,王旭明当年的离任其实正与他的“口无遮拦”不无关系。颇有意味的是,王旭明的接任者续梅则以低调、严谨著称。

    离开发言人岗位的王旭明并不掩饰自己的失落,2008年7月18日,出任语文出版社社长的两天前,他写了一首小诗《舞台》纪念自己即将离开的舞台。面对媒体,他则用四个字形容自己的心情:“欲哭无泪。”——尽管出任语文出版社社长,使其官升半级(官至司局级)。

    离任新闻发言人后,曾经那些“骂”过王旭明的记者,又开始怀念他,有媒体甚至比喻为“一个时代的过去”。

    在卸任消息传出的那天,白岩松特意将王旭明请去做了一期节目。节目录完后,白岩松送了他5个字:“政声人去后”——“非常感谢在过去的5年时间里头,你在中国政府新闻发言人前进当中用心做出的努力。”这句话让王旭明很是感动,他觉得这源于一种理想主义者间的默契:“我们心心相印,这是一种共同的理想。”

    公开,太好了!

    在7月28日写给王勇平的公开信里,王旭明仍在做着这样的努力,他希望其他政府部门也能从铁道部门的教训中学会公开、透明地发布信息。作为“后非典时代”的第一批部委发言人,王旭明一直试图推进信息公开,推动决策过程的公开。用王旭明自己的话说,“公开”已经成为与他生命共存的理念,成为他思想的一个内核。他经常用简单、粗暴的三个字评价“公开”:“太好了!”

    王旭明用10个字评价自己的发言人生涯:“生的不伟大,死的挺光荣”。而他也并不掩饰对自己再度出仕的向往,甚至言语间会透露出些许失意。他认为,想当官,并以此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是中国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的一个共有特征。

    喜欢尝试各种生活的王旭明自称曾想过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中,但现实是,他并不甘于寂寞。从“炮轰”春晚到“力挺”南科大学生拒考,从质疑“校长推荐”到给铁道部发言人写公开信,三年间,他有意无意地塑造着一个公共发言人形象。

    语文出版社社长位置上的王旭明,身上少有“官气”。他自称热爱文学,觉得“文学艺术是减少官气最好的药方”。他的办公桌上,一直摆着一本发黄的小薄册子——屠格涅夫的《罗亭》。他喜欢贝多芬、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一种英雄主义的精神,和一种人生命运的无常、悲壮,很复杂的交织在一起。

    如今,新闻发言人时期关系亲密的记者,有五分之二还与他保持联系。对于那些一如往昔的朋友,王旭明会脱口而出“很欣赏”,并会道出“世态炎凉”,感叹“一个特别真诚的人,也特别容易受伤”。

    被问及“三年来的感悟是什么”,王旭明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道出:“时时有一种欲哭的感觉。”他也为此庆幸,“很多人变得不会哭了,是社会折磨的结果,是异化的结果”。

    王旭明坚信,在这个国家,如他这般“个性”的新闻发言人、官员将成为政治常态。“未来的20年,再看今天的王旭明算什么?”

“发言病人”王旭明
个性发言人将成为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