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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付给云的歌谣

高晓涛 《 京华周刊 》(

    称之为“三套集成” 的民间文化发掘和整理工作是一项盛大的文化事业,动员了小学教师、学生、医生等在内的大量人力收集民间音乐,一部份采风成果已经出版,如《山南民间歌谣集成》,我在其中找到了曾在西藏听过的最美的歌谣。

    古印度诗人迦梨陀娑在《云使》中,讲述一个药叉因怠忽职守而贬谪他乡,从而于“七月初他看到一片云飘上山顶,像一头巨象俯身用牙戏触土山”。这“恋缱绻而遭远别的多情种子”不免想起家中的娇妻,乃意动神驰,竟托付这片云为爱人捎去音讯。

    阿里的云朵,是这世上的奇观。1998年我从新疆搭东风卡车入藏,一翻过昆仑山,就已经为天边那“巨象”一样的云朵所震慑――阿里的云,在阿里以外是无法想像的奇迹。

    也不知道是云朵还是民歌,驱策着我的朋友德庆,使他在上世纪90年代初,斜挎装着笔和本子的书包,走遍阿里大地,采录所能听到的每一首民歌。德庆所参与的是一项盛大的文化事业,称之为“三套集成”的民间文化发掘和整理工作。出生于山南地区的德庆奔波于阿里与山南两地,被采录到的美妙歌谣深深吸引而乐此不疲。

    某些事物以神秘的方式关联着:比如阿里和山南,二者虽然相距数千里,其中却存在不可思议的因缘。山南是藏文明的发源地,这里有全藏第一块农田、吐蕃王朝第一座王宫――雍布拉康,而早期的吐蕃文化深受来自今天阿里的象雄文明的影响,后转信佛教后,乃将政治中心迁往拉萨。在经历了松赞干布、赤松德赞、热巴巾的全盛时期后,因朗达玛灭佛被刺,而使吐蕃陷入战乱分裂。吐蕃王族仓惶逃亡,其中一支到达阿里,在这里建立的阿里王国,后来分出拉达克王国、古格王国与普兰王国这“阿里三围”。古格王“拉喇嘛意希沃”延请阿底峡入藏,开启了藏传佛教“后宏时期”。拉达克灭古格后,古格王族再次踏上逃亡之路,只是此次他们的路线与先祖来时正好相反――他们一路向东。其中的一支,当他们到达山南曲松谷时,望见河谷两岸风光像极了古格象泉河谷的“扎达土林”。 

    那一刻,“恋缱绻而遭远别”的王室成员在破碎山河中,找到一个映现过去的镜像,唤起了深深的乡愁,遂停下脚步,在河谷中建立起拉加里小王朝――此地距先祖出道的地方并不远,雍布拉康和藏王墓只在一二百公里外――吐蕃王室世系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他们的源头。

    再次揣摩命运的无常,正如云朵般幻变不息。古格灭亡后,噶厦政府遣大将噶丹次旺击败拉达克(1642-1682),引进被称为“供云乐舞”的“噶尔鲁”。想那供云乐舞的起源,当与阿里的云朵相关。此种乐舞典雅庄重,渐渐演变为“宫廷乐舞”,但最早的起源却是来自民间,所谓阿里十三种“鲜”(西藏一种民间音乐形式)以及喜歌、悲歌、酒歌、正歌等,这些音乐自象雄乃至更早的时期一路绵延传承,并融汇了克什米尔及周边东西文化交汇之地的乐风。自转入“宫廷”之后,供云乐舞渐渐成为华丽典雅的乐舞。2004年我曾看到由雪巴拉姆剧团演绎的一小段。八名身材修长的女子身著长袍,随舒缓音乐款款曼舞,只见腰身微晃,裙摆飘垂,如同望云,刹那不觉,已然幻变。

    “三套集成”动员了小学教师、学生、医生等大量人力收集民间音乐,据德庆回忆,他和同事们总共采录了上千盘磁带,有些至今仍锁在库房里,有些却不知所踪,令人叹惋。好在一部份采风的成果已经出版,如《山南民间歌谣集成》,我在其中找到了曾在西藏听过的最美的歌谣:

    “我想要的恋人,是那核桃之花,

    要在黄昏盛开,要在黎明消失”。

    类似的歌谣常常让我想起《云使》的味道,一样的情感炽烈,大气磅礴:

    “北斗虽是男子,仍旧返回北方,

    昂宿虽是女子,横穿天空而驰。”

    有的坦率热诚如“汉丝帽子下面,一对双眼皮大眼,望的是我这边。请你一直望着”;自然也不乏狠料,如这句“要找有主情人,需要魔鬼野心”。有一首歌唱起 “诺桑王子”的故事(《诺桑王子》是八大藏戏之一)。传说王子的宫殿就在“阿里三围”之一普兰,即是今天县城之外、孔雀河岸峭壁之上那悬空的洞窟寺。歌中唱到,当诺桑王子回到宫殿,看不到他的爱人引卓姑娘(引卓为仙女,因受到嫉恨的王妃的陷害,飞去它方隐遁)时,王子心情哀伤,流连低吟:

    “雪光映日之时欢喜呵欢喜,雪水融落之时悲伤呵悲伤;

    悲伤的时候没有安慰,悲伤已过再不需安慰”。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民间歌谣都是悲伤的,是那“恋缱绻而遭远别的多情种子”所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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