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百度

    网络里一只蝴蝶扇动翅膀，现实中的商业、文化、社会乃至政治都有可能“风吹草低见牛羊”。50位作家联名指控百度文库侵权必将成为互联网标志性事件，虽说在现行法律下，作家们起诉百度并无胜算，但是，市值约500亿美元的中国互联网第一大公司，被指责为“盗贼”和“网络黑社会”，甚至有作家扬言要以李彦宏三字命名以后全部小说里的反面人物，无需走上法庭，道义上百度已经落败。中国古训，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商业社会，大企业所选择的商业模式和竞争手段，影响整个社会的商业秩序和价值体系，企业越大社会责任理当越大。可惜的是，百度，这个拥有中国乃至世界最优秀技术团队和最广大市场的互联网巨头，在社会责任的担当上，没有做到无懈可击。

    李彦宏早年写过一本章回体小说《硅谷商战》，里面提到硅谷流传的一个预言，信息产业每15年必然要发生一个大变动，“拽着耳朵”往前走。成立于2000年的百度即将抵达这个年限。当年中文搜索引擎的竞争，百度后起却完胜谷歌，“在沉静中成长为亚洲最大网站”，百度高层说根本原因在于“我们更懂中国”。我们日复一日成百上千次点击的百度，“更懂中国”的百度，以辛弃疾诗句命名的百度，经历过硅谷创新精神洗礼的百度，今天我们审视它面临的危机，是因为我们希望它强大，更希望它伟大。

    百度风波

    “侵权门”背后的互联网困境

    文库侵权风波，不是百度一家公司的待解难题，它折射出当下互联网络赢利模式诸多“盲点”。

    全球最大中文搜索引擎百度，正陷入一场风波。

    按3月23日纳斯达克收盘最新数据，百度公司的市值达到了460.72亿美元，超越腾讯跃居中国互联网市值头名。

    但文库侵权，却如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让财富与荣誉等身的百度压力骤增。批评声汹涌而来，百度成为作家（出版方）指摘对象，同时也在尽可能地努力澄清。

    文库侵权风波，不是百度一家公司的待解难题，它折射出当下互联网赢利模式诸多“盲点”。

    有一个形象的比喻，网络创造了无数财富，却仍处于青春期，有太多懵懂，常犯下错误。

    成长，确需付出代价。

    作家的愤怒

    3月28日，深圳，中国IT领袖峰会论坛。

    李彦宏与阿里巴巴的马云、腾讯的马化腾等大佬齐聚，现场话语权指数陡然飙升。

    数字中国联合会主席吴鹰向李彦宏突然发问：“百度什么时候为百度文库的版权付钱？”

    “如果管不好，就关掉(百度文库)。”一向低调的李彦宏首次对此作出坚定回应。

    他同时强调，希望跟版权方、作家共同探讨出一种未来获得各方共赢的商业模式。

    此前13天，一篇“檄文”，让百度文库陷入空前被动。

    “3·15维权日”，50位中国作家、出版人联合发表《三一五讨百度书》，控诉百度文库侵犯版权。

    这篇“檄文”由慕容雪村执笔，出版界“四波”(沈浩波、路金波、黎波、张小波)，以及贾平凹、刘心武、韩寒、当年明月、阎连科、李承鹏、麦家等知名作家联合署名。

    好比一颗重磅炸弹点爆舆论，两千七百余字的文章措辞空前激烈，甚至用到“贼赃市场”这样的字眼。

    执笔人慕容雪村是知名网络写手，九年前凭借《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走红。“（我的作品）在百度文库被下载的次数很多都是超过一万次的，这部分是可能转换成图书销售收入的”。他说。　　

    李承鹏在微博上宣布退出50名作家团队，决定单干。他对媒体表示：这次我们不是在跟读者争利益，而是对百度的一种抗争。哪怕退一步，说是为了我们自己的私利，那也是堂堂正正的，该我们的就是我们的。

    此次联名声讨，出版界“四波”是主要策划者。

    国内最大的民营出版商之一、磨铁公司总裁沈浩波说，许多作家对百度文库的做法忍无可忍，却孤掌难鸣，于是就想联名声讨百度。“这件事从去年就开始谋划了，大家一致认为慕容雪村文字‘火力比较猛’，就推荐让他写。正好前几天写完了，就定在3·15发表这个声明。”

    沈浩波认定这是背水一战，他在微博调侃，“我除了要养活作者，难道还要养活马云和李彦宏？”

    受挫的谈判 

    引发争议的百度文库，是2009年11月上线的。

    从百度知道“文档分享平台”衍生而来，百度文库用户可以在线阅读和下载涉及论文报告、专业文献、行业资料、法律文件、文学小说等多个领域的文档。

    文库中的文档均来自用户上传，百度不做修改或编辑，并尽了告知义务，提醒用户“不能侵犯包括他人著作权在内的知识产权”。

    但用户要完成下载必须支付百度虚拟财富值，而只有不断上传，才能获得奖励积分。有互联网分析员认为，该规则增强了百度用户依赖性，让百度文库这个雪球越滚越大。

    百度文库发展速度十分惊人。

    上线一年后，百度公司宣布，百度文档数量已经突破1000万大关，并继续以每天超过6万份的速度迅猛增长，占据了国内在线文档分享市场70%的份额。到此次事件前短短四个月时间，百度文库文档又翻了一番，达到2053万份，其中包括文学作品278万份。

    版权问题随之而来，沈浩波曾表示，磨铁出版过的1500种图书可以下载到1000种以上。

    谈判，让百度文库事件有了转机。

    沈浩波透露，百度一位高管辗转联系上他，双方约定清明节前，由“公推业界代表”与百度进行谈判。

    3月24日，作家联盟推选了6名代表，包括文著协副总干事张洪波，出版人沈浩波、路金波、华楠，以及作家慕容雪村和导演彭浩翔，与百度负责人进行首次谈判，“出版界反百度侵权同盟”同时成立。

    “反侵权同盟”向百度提出的诉求包括：百度文库公开道歉、赔偿损失；立即停止侵权；停止向侵犯著作权的爱国者百看电子书提供内容；建立“先审核，后发布”运营模式。

    四个半小时后，谈判以失败告终。

    万榕书业总经理路金波会后表示，双方在对于百度文库侵权的事实、逻辑、法律与解决之道等诸多关键点上存在不可弥合的差异。

    对破裂的谈判结果，百度副总裁朱光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示，百度一直积极和版权方进行紧密的沟通和合作洽谈，此次的谈判，只是无数个谈判中的一场，在商务谈判中大家第一次没达成一致也是正常的。

    朱光对未来谈判依旧抱有信心：“目前百度已经和数十家版权方达成了合作协议，还有更多的版权方即将与百度达成合作。”

    百度加速度

    2010年11月25日，百度文库上线一周年，这也是百度文库正式运行的日子。过去一年中，文库用户主动上传文档数量一举突破了1000万份，其中教育类文档占到了80%。

    但在此同时，百度发现，用户对小说类产品的上传和分享量增长也很快，经过一年的发展，文学作品在文库中数量已经占8%，流量占到10%，版权问题的隐忧随之显现出来。

    如何快速辨识海量上传文档中可能存在的侵权文档？

    百度开始寻求新的技术解决方案。于是，一项名为“文库版权作品DNA比对识别”的技术系统开始了秘密的研究开发，在这个新技术上线后，通过版权识别，将从源头控制用户对侵权作品的上传。百度透露，此前全球互联网领域对此问题也没有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案。

    3月份这场作家维权纠纷，提前引爆了百度文库的版权危机。朱光对本刊记者说，“这个新技术系统的上线，本来就是一个既定的计划，4月份上线试运行，5月1日我们就要完成整个的改版。而在这次事件中，无论是大家的期望，或是舆论的压力，确实让我们大幅提前了这个计划，为此我们也付出了很多成本。”  

    3月26日，百度通过几大门户网站发表声明，向作家道歉并承诺，“在未来3天内，百度文库中文学作品类别的文档，凡未获版权方授权的将得到彻底处理”。

    百度迅速调集了数千名工程师紧急处理，百度文库278万部非授权文学作品类文档几乎被清空。

    与此同时，百度文库版权合作平台也推出，版权人可以通过付费分成模式或广告分成模式与百度合作。

    朱光向本刊记者回应：“我们愿意不断地去探索，用我们真正实际的行动来告诉公众，百度是在真正地为版权方、为作家着想。我们也有信心和更多的版权方一起，不断去探索、不断去试错、总结经验，我们一定能探索出一条路来，让我们的作家和版权方，在互联网这个时代，利用百度这样一个很好的互联网的推广平台，实现双赢。”

    北京市版权局副局长王野霏的表态是：“我们对百度文库承诺立即彻底删除未经授权的文学作品的做法表示欢迎，对百度向作家道歉并愿意探索共赢模式回报版权方的态度表示认可。”

    如今，文库事件已经告一段落，版权话题闸门却已打开。

    冯骥才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达出无奈，他的很多小说文章在网上被随便转载，某些网站拍卖他的画95%以上都是假的，愤怒之余也没有办法，只能够听之任之，“光指望作家抗议呼吁也没有用处，作家的版权要受到法律的保护，法律要跟上这个（网络）时代，这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北京市版权局版权处处长韩志宇指出了问题根源，“事实上，目前国内日浏览量排名前十位的资源分享网站上，均载有大量用户上传作品，并不断引发大规模、群体性侵权事件，这种现象需要相关部门进行引导和管理。”

    百度侵权风波，或引发互联网版权机制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