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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运 不是简单的交通问题

值得思索的也许不是春运本身,而是为何春运屡屡成为话题?

沈佳音 《 京华周刊 》(

    黑色幽默

    今年春运伊始,铁道部副部长王志国表示,春运期间“一票难求”问题虽然今年还无法解决,但到2015年“一票难求”将成为历史。

    于是,有网友将近几年铁道部关于解决春运难的承诺一一罗列如下:

    2007年2月1日,铁道部发言人王勇平称:“到2010年,发达的铁路网将初具规模,那时,一票难求的问题会得到解决。”

    2008年1月25日,王勇平改口称:“在三五年后,我国铁路客运专线网将初步形成,部分干线拥挤状况将成历史。”

    2009年10月7日,王勇平再度改口,更谨慎地说:“2012年我国铁路运输能力紧张状况会初步缓解,一票难求将有较大改观。”

    今年,王志国又一次把解决问题的时间表推到了2015年。

    承诺一再食言,时间一再延后,网友戏称铁道部是“满嘴跑火车”。

    2011年的春运在一开始就比往年多了几分黑色幽默的味道。一个名为《春运惊现“排队哥”》的帖子迅速蹿红。“排队哥”是一个塑料人体模特。它的主人开车将它运到北京某火车票代售点,给它穿上燕尾服、戴上假发,替自己排队。刺骨寒风中,人们等待着火车票开售,冻得哆哆嗦嗦。唯有它始终面带微笑,仪态万方。有了模特“坚守岗位”,主人可以躲在车里避寒,直到5个小时后车票开卖。

    虽然“排队哥”的实用性存疑,但网友对这种创意大为赞赏。毕竟在天寒地冻中排队买票是一种折磨。

    于是又出现了“裸奔求票男”——外来务工人员陈伟伟,在-1℃的雨雪天气里,等了14个小时。他要赶回家与即将生产的妻子一起过春节。他排在队伍第3位,却依旧买不到回家的火车票。他一怒之下,愤然将全身上下脱至仅剩一条短裤,“裸奔”至浙江金华火车西站办公室讨说法。

    金华火车西站的相关负责人说,每天去河南商丘的火车只预留了一节车厢,不足100个座位,春运期间,这些票在40多个售票点自然是一售而空。

    最终,陈伟伟也没拿到回家的火车票。否则,相信全国的火车站将有无数“裸奔男”。

    2011年的铁路春运从1月19日开始,至2月27日结束,为期40天。铁路部门预计今年春运40天里,旅客运量将达到28.5亿人次,同比增长11.6%。而根据铁路的运输能力,春运40天铁路预计完成客运量2.3亿人次,同比增长12.5%。铁路运输能力大大低于全社会的客运需求。

    年年春运票难买,早已成为社会年年瞩目的焦点。多少人为一张车票彻夜不眠,日日心焦。是去火车站大卖场守候,还是等在代售点窗前,或一遍遍拨打订票热线碰碰运气?都是一道难做的“选择题”。或都干脆就去找黄牛吧,多花点钱省得遭罪也认了。可又怕买到假票,上演一出真实版的《人在囧途》。

    买不到动车票,就买特快,买不到特快就买普快,实在不行就挤临客,纵然这样,还买不到票!拼上老命,买个马扎,或者站着回家!站票也是票,只要能回家。问题是有人手持站票一站一站又一站,一直站到终点站,还不是十几个钟头大半天。

    韩寒的博客里说,一个17岁的小伙子买了张站票,要站5000公里,60多个小时回家过年。“工作一年,排队一天,买好原价票,穿着纸尿裤,站着回老家,相当有尊严。”

    就像一场战争

    提起春运,无数人都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有人给春运下了个定义:买票的艰难+乘车的拥挤+站车的痛苦=苦不堪言。

    据新华社报道,一个老铁路人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跑北京到四川达县的线路。车到了达县一停,站外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他头皮发麻。在他看来,那时候的春运就像一场战争。

    出外打工的人,提前一周就在车站外面排队等车。这一周,几乎没有人离开他所排的位置,吃喝睡都在那一平方米多的地方。有时候为了防止加塞,后面的旅客要抱着前面人的腰,像长龙一样摇晃。

    火车一到,车站大门打开,武警带队进去。进入车厢,就像码行李一样,把农民工们码起来。座位上挤满了,座位之间的小桌上挤上4个人,厕所里挤11到12个人,严丝合缝。

    有时候,农民工都上了火车,发现人实在是太多了,两个车厢间的弹簧被死死压住,车都开不了。

    车开了,还不能踏实。到下一站之前,乘务员会反复告诫旅客,不要开窗。到站之后,又是一批人涌上来,看到有缝的窗户,拿起扁担就撬,撬开直接跳进来,车厢里一片混乱。

    1996年,曹克在长沙也是这么爬进火车的。他有票,但从车门是不可能上去的。车厢里已经全是人了,连下脚都很困难。一只脚放下去了,另一只脚却死活放不下去。这在随后四十多个小时的旅程里,倒是帮了曹克一把。因为他发现两脚离地也能站住。困的时候,他就这样站着眯一会儿。

    密闭的车厢里温度很高。曹克脱掉了羽绒服,但还是汗流不止,几乎要虚脱了。车到了湖北,有两个年轻人实在热得不行了,直接从车窗跳下车了。

    即使很热,曹克也不敢喝太多水。因为上厕所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穿越一个车厢大约得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而且即使到了厕所也没用,因为那里也挤满了人。有个农民工实在憋得坏了,就拿起一个空啤酒瓶,贴着墙就地解决了。

    啤酒瓶就放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农民工。他很热,很渴。他看到这个瓶子。就拿起来“咕噜”一下喝了一口。随即,他就吐了。“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即便到了现在,春运依然是一段有点悲壮的旅程。2008年,一个女大学生死在回家的路上。她被人流挤下了站台,被火车碾成了两截。

    也就在那年,在广州,冰天雪地里,人潮汹涌中,几十万人在火车站等着回家。“就地过年”,在多数人看来是个伪命题。没有家,没有家人,怎么能算是过年呢?

    因此,尽管春运的路如此艰难,但每年依然有几亿人或躺或坐或站着往返于家乡和生存之地。那一份亲情,那一份久违的对家的渴望足以让其战胜任何的艰难困苦。

    有钱的,没钱的,有票的,没票的,都上路了。火车,汽车,飞机,摩托,徒步……目的地都是自己的家。

    据《重庆晚报》报道,一个重庆母亲骑摩托车从浙江温州回到老家看儿子。全程2000多公里,骑了6天6夜。一路上,她把自己装扮成男人,只喝了半瓶矿泉水,住了4小时旅馆。

    这个母亲在儿子一岁零三个月时,只身去浙江温州打工。每年仅春节回家呆几天。有一天,她梦见儿子满身是血,在雨水中跟耗子抢东西吃,当即就被吓醒。

    第二天一早,她给儿子打电话。“儿子第一句话就是:妈妈,你好久回来,我想你了。你再不回来,我就到浙江来看你。”

    挂断电话,她没请假,也没结工资,脸上挂着泪水,收拾好包袱,骑着车就往老家方向赶。

    这个故事打动了很多人,后来又被质疑造假。但这个故事触及了城市化带来的家庭分离等各种社会问题。春运让这种分离更加尖锐。

    新修订的《老年法》草案拟立法规定“常回家看看”。其实,对于多数人而言,又何尝不想常回家看看?却苦于没有钱,没有时间,没有条件。

    春节,是难得的家庭团圆之时。但这短暂的团聚却要付出巨大的精力与财力,需要几经考量。所以,越来越多的农民工加入摩托车大军。仅珠三角一带,今年就有10万余辆农民工的摩托车启程回家。

    农民工莫树强骑着摩托车带着妻子和3岁的女儿从广东佛山回老家广西桂平,全程10个小时。看着女儿冻得通红的小脸,他有些心疼。骑摩托回家也是出于无奈。“原来50元左右一张的汽车票,现在涨到300元左右。贵得离谱,骑摩托车回去总共只要150元左右。”

    有个80后的川籍农民工算了一笔账:“从上海到广元硬座两百多,卧铺四百多,来回就得七八百,要是买黄牛手里的就过一千了。下了火车还要坐汽车又得五六十元,春节期间还要涨价。总之,路费就是一千多块钱。还要买东西从上海带回去,又是花一两千块。回到家,最少要给父母给个三五千吧?还有哥哥、姐姐家的三个孩子每人都得给两百块压岁钱……我今年攒到了一万块钱,可一回去最少要花去七八千,回来又是一个穷光蛋了。”他也曾过年不回家,但父母会天天在电话里数落他。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中国人血液里流淌的呼唤。在地区发展、城乡发展不平衡的背景下,每年春节前后,数以亿计的人们在中国东西部、南北方,如候鸟般按时地来来去去。春运几亿人流动是刚性存在。中国春运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周期性大迁徙。

    办好春运,难!

    “办好奥运不难,办好亚运不难,办好春运,难!”2011年春运第一天,《人民日报》一篇文章的第一句话,直接引用了网上流传的这句话。

    春运问题始于上世纪80年代末,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带来的产物。内陆的大量农民工涌入浙江、广东等东部省份打工,春节期间又集中往返两地,带来巨大的交通压力。从那时至今,虽然铁路、公路的运力不断提升,但春运的人数也是年年递增,春运难题一直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1994年,“民工流”三个字第一次上了《人民日报》,“春运期间民工流、学生流、探亲流几股大军交织一起”。时至今日,春运问题突出,依然是因为这几股大军叠加在一起。

    我们能以举国之力办一场人类历史上最盛大的奥运、亚运、世博,我们连续十多年GDP高速增长,创造了无数的历史第一,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解决春运难题?

    春运难,最根本的问题在于供需失衡。比飞机便宜,比汽车又快又安全,所以火车是很多人的首选。春运难,往往集中表现为火车票难买。

    以前,小学课本上为了说明中国铁路发展的紧迫性,都用这样一句话形容:人均拥有铁路不足一根香烟长。1993年,我国人均拥有铁路4.5厘米。2006年,人均依然不足6厘米。到了2010年底,中国铁路营业里程达9.1万公里,人均拥有铁路长度终于达到了7厘米。

    对于一些人来说,春运已不是问题。但买不到票,回不起家的,恰恰是那些最需要的人。他们为城市流血流汗,他们拿着最微薄的工资,他们生活在城市的最底层,他们在城市没有安身之处,他们的亲人在千里之外,他们却买不到一张车票。

    “我国高速公路通车里程已跃居世界第二,高速铁路通车里程跃居世界第一,民航运输总周转量跃居世界第二……”在他们面前,这些第一、第二甚至成了一种羞耻。

    如今,买票难尚未解决,又多了买票贵的问题。高铁的票价已与机票相当。高铁飞速发展的同时,又相应地裁减了普通列车的数量。如何保证像农民工这样的低收入群体走得了、走得好,又成了一个新的难题。

    高铁已投入运营的线路普遍是发达城市至发达城市,而这与春运人群从发达地区到边远地区的特点并不相同,对春运的贡献有限。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质疑是否应该将更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集中到最需要的普通铁路上,而不是建设成本数倍于普通铁路的高速铁路?

    当高铁空旷的车厢和塞满乘客的普通列车的照片陈列在一起时,当京津高铁运行一年亏损数亿元时,当有沪杭高铁之后又投资千亿元建沪杭磁悬浮时,这样的质疑声越来越振聋发聩。

    北京交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赵坚认为,我国铁路客运需求量大,同时人均收入水平低,时间的经济价值也很低,在我国铁路客运市场,廉价和基本的舒适程度比节约几小时的乘车时间更为重要。铁路运输本身的经济技术属性决定铁路具有运价低、运量大的竞争优势,应该作为大众化交通工具,主要服务于大多数中低收入旅客。而且我国国土面积大,主要城市之间的距离远,铁路客运平均运距长,不同于小国特征明显的日本、法国的铁路客运市场。

    铁路发展只有据此定位,才能从根本上消除火车票“一票难求”和票贩子众多等问题。

    春运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交通问题。它有着分裂的两面,一边是数亿人代价不菲的艰难跋涉,一边是无数个家庭一年中难得的甜蜜的团聚。

    每个人的出身、职业、籍贯、收入可能都不相同。但每个人对家庭,对亲情的渴望都是相同的。不要让一张票阻隔亲情,让所有人都能有尊严地回家。

    春运几多风雪,诸多困难,惟愿以后能多一些团圆,少一些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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