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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红”书记辞职,照见隐蔽的鸿沟

文昕雨 《 环球人物 》(

    “清清的我走了,正如我清清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再见了,我的巴东!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此去经年,山长水阔,你在我的心里,在我的梦里。”这段化用徐志摩、泰戈尔诗句的深情言语,来自一名官场人士的离任告白,成为一时间的舆论热点。

    但对写下这段文字的45岁“网红县委书记”陈行甲来说,这不是他第一次被镁光灯聚焦。

    从2011年10月上任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下辖的巴东县委书记以来,陈行甲就以其超乎传统官场逻辑的言行成为媒体宠儿。录制宣传MV,献唱《巴东之恋》,镜头里的他洒脱自如;从3000米高空跳伞、发表向董明珠学习的言论,又让其遭受作秀指责。《一位县委书记的愤怒》以直面问题的果敢收获点赞,但其中批评贫困户“不懂感恩”又搅起舆论漩涡。频频曝光下,他的一言一行都被过分解读。

    回顾陈行甲的官场生涯,其实是一个普通基层干部成长的真实写照。他于1992年投身仕途,在能源、经贸、共青团、发改委等多个部门工作,2009年官至正县级。从2011年调任巴东起,他就把几乎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这个国家级贫困县。他对这个地方深深眷恋,但他绝大多数的褒奖和非议也都发生在那里。

    最大的褒奖是去年6月被评为全国优秀县委书记。这个时隔20年又一次来自中央层面对县委书记的肯定,被不少人解读为基层干部的春天。据不完全统计,1995年表彰的那批优秀县委书记,已有16人官至省部级。作为湖北省3名优秀县委书记之一,来自体制内最高层面的嘉许,让不少人对陈行甲的未来充满想象。就在宣布离任前不久,他的名字依然出现在拟为恩施州领导班子换届新提拔(重用)人选考察对象当中。这让他的离职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陈行甲是体制内官员的佼佼者,又更受到体制外公众的推崇,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照见了体制内外隐匿的鸿沟。一边是官场的正襟危坐、有板有眼;一边是市场的风生水起、不拘一格。陈行甲的走红,也正是因为他跨界的演绎,向体制内传递了“还可以这么做”的信号,向体制外表达了“竟可以这么做”的信息,让“吃瓜群众”得以窥探到围城内的神秘,也让官员感受到围城外的精彩。

    让陈行甲有能力有勇气探出围城的,不仅是他敢言敢行的个性,也得益于动辄全网传播的舆论生态。空降巴东,“你是讲普通话的,你不懂我们土家族”,让陈行甲的工作一度举步维艰,从禁酒到禁赌,从不收礼到拆违建,“干什么都有人反对”。但率直的性格让他的言行举止通过网络迅速放大,“自己是个不收钱的县委书记”“官当到多大算是大”“在为官上,我已经做得够好了,再做下去,就是刷简历,没啥意思了”等金句广为流传,抓了包括9个局长、4个县级干部在内87名干部的行为让当地官场为之震动……“一身正气,一身杀气,一身朝气”,这是湖北省第三巡视组组长在巴东巡视时对陈行甲的评价。

    但陈行甲的“挂印而去”,实际上又反过来佐证了他在不同寻常之外的无奈与妥协。沈从文先生曾在《边城》中写道,“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真性情的人,想法总是与众不同的”。但这样的与众不同,也必然会背负更多体制无形的压力,让人意志消磨、精神困顿。或许没有人能够了解陈行甲真正的想法,然而显而易见的是,自此平淡的官场可能少了一个稍显折腾的身影,喧嚣的媒体可能少了一个新闻的源头,而巴东的民众,也可能少了一个说真话、办实事的父母官。

    对陈行甲来说,官场生涯是一段精彩的人生。他用一首诗来表达此时的心境:“我要告诉我前世的前世,我要告诉我来生的来生,因为爱,我愿意做一块幸福的石头……”而他给官场留下的究竟是省略号、惊叹号还是问号,或许只能等待时间来解答。

“网红”书记辞职,照见隐蔽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