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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风景煞到风景区

□ 专栏作家 宋石男 《 环球人物 》(

    每到长假,洪太尉就从《水浒》中跳出来,打开伏魔殿,将各路妖怪放到赤县神州。

    有妖怪在南京明孝陵的驮碑龟上骑乘,摆出媲美《风流绝畅图》的姿势,大搞Cosplay(角色扮演)。

    有妖怪在江苏六合的向日葵花海中,把葵花抠出百般造型,一个比一个丑,连老天都哭了——当时就是这样。

    又有妖怪在郑州桂花廊道,把雨伞撑开倒置树下,用木棍抽打枝条,缤纷落英如夭折婴孩,啼哭坠入雨伞。取花何为?说是以之泡洗脚水。

    至于那些四处刻“某某到此一游”的妖怪,在人山人海中努力把自己和名胜框在一起并且高呼“哦耶”的妖怪,以及在景区内露天小解的妖怪,就更加不可胜数了。

    这些妖怪,他们的必杀技,应是来自一大陋习——煞风景。

    没文化的小市民煞风景,似有文化非有文化的知识人同样煞风景。

    传李商隐作的《义山杂纂》中,有煞风景一条,列举十三事:松下喝道,看花泪下,苔上铺席,斫却垂杨,花下晒裈,游春重载,石笋系马,月下把火,妓筵说俗事,步行将军,背山起楼,果园种菜,花架下养鸡鸭。后人续作杂纂数种,又补了一些条目。我觉得续作这事儿,本身就挺煞风景。

    关于煞风景,我是这样理解的:它藏着评论者对趣味及品位的自信,同时指向破坏此种趣味及品位的悻悻。而评论本身,也可能煞风景。

    杜牧作《赤壁》,有名句“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宋人许彦周不干了,痛斥杜牧,“社稷存亡、生灵涂炭都不问,只恐捉了二乔,可见措大不识好恶”。此种上纲上线,煞风景几乎到恶搞的地步。

    苏东坡与某禅师酬唱,有句云“为鼠长留饭,怜蛾不点灯”。宋人蔡正孙在《诗林广记》中评论说,老鼠是害物,养猫搞它还来不及,为嘛要给它留饭?蔡老师也是个不解诗情煞风景的糊涂蛋。

    我心中的煞风景大师还不是上述诸人,而是道学家朱熹。当时有个叫胡铨的文臣,被贬谪岭南。在流放地,胡铨爱上一个叫黎倩的女子,被情敌逼着吃下喂马的草料。10年后,他被赦免,带黎倩一同归去。途经湘潭,有人请吃酒,微醺后胡铨题壁曰:“君恩许归此一醉,旁有梨颊生微涡”。朱熹见到就不爽了,他先将胡铨为爱吃草的壮举贬低为贪生怕死,接着又写诗教训,将女人的酒涡视作人欲的原罪。朱熹老师应该听听老港剧《小李飞刀》的主题歌:“情与义,值千金,刀山去地狱去有何憾?为知心,牺牲有何憾?为娇娃,甘心剖寸心!”

    话说朱熹也咏过女人,不过是一座玉女峰。头两句不错,“二曲亭亭玉女峰,插花临水为谁容?”可跟着夫子就来个急转弯,“道人不作阳台梦,兴入前山翠几重”。这是在宣誓,道学家不做春梦!

    在玉女峰下,朱熹还手书“忠孝廉洁”,勒为碑铭,至今犹存。美人裙下搞忠孝教化,真是煞风景煞到风景区了。

煞风景煞到风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