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之磊的“文学IP”产业链

    童之磊，中文在线数字出版集团董事长兼总裁。1975年生于云南，1998年获清华大学学士，2000年获国际工商管理硕士。2000年创立中文在线。2014年当选达沃斯“全球青年领袖”。

    在中文在线集团的会议室里，身材高大的童之磊以白衬衫、黑西裤的商务形象出现在《环球人物》记者面前，面带微笑，握手简短而有力。之前记者就听说，童之磊比大多数互联网企业家擅长表达和沟通，用下属的话说，“是个随和的老板”。

    在清华读本科时，童之磊的专业是汽车工程，但他内心偏爱的其实是文学。面对《环球人物》记者，他回忆起少年时代仍带着一丝骄傲：“那时我作文经常拿满分的。”这种感情是他创立中文在线的缘由之一，也支撑他一次次挺过市场的狂风巨浪。公司从创建到上市用了15年时间，但对中国数字出版业来说，现在或许仅仅是百舸争流的开始。

    “文学+”的商业构想

    作为集团董事长兼总裁的童之磊，最近说得最多的一个词是“文学+”。8月8日，中文在线完成了去年上市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融资，总额约20亿元人民币。其中一半资金将用于打造基于文学作品的泛娱乐产业，包括影视、游戏、动漫，其核心正是当下最火的商业概念——“IP”（知识产权）。

    “当提到文学大家就想到一本书时，那是‘文学1.0’时代。2000年后，基于互联网的电子书出现了，我称之为‘文学2.0’时代。未来将是‘文学3.0’也就是‘文学+’时代。”童之磊说。那个加号意味着衍生，文学作品将如一棵树的根部，不断生长出新的枝叶，最终形成一个庞大的商业价值体系。

    中文在线旗下的创作平台17K小说网，是国内领先的原创网络文学网站。“17K”的谐音就是“一起看”。网络的“无门槛化”让每个人都有机会一试身手，现在与“17K”签约的作者已经达到60万人。在浩如烟海的作品中，不乏《后宫·甄嬛传》和《何以笙箫默》这类颇具影响力的作品，其带来的商业价值完全颠覆了传统观念。

    “纸质出版时代，文学的门槛是很高的。一部作品能否被大众看到，一位作家能否出名，是需要编辑和出版社投入大量的精力，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完成的。很多长篇小说要花几年时间才能问世。互联网则把出版成本降到最低，好作品在短时间内就能获得爆发式的传播，电影、电视随后跟上，这就是全媒体时代的文学IP产业链。”童之磊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中文在线近期主推了一部超现实都市悬疑小说《超自然大英雄》，上线两个月点击量超过1600万，随即被童之磊纳入“文学+”的规划中。开发计划是全方位的，合作方是国内一家知名影视公司，以小说为基础的电视剧、动漫、玩具等产品同时打造。

    “作者一边写，我们一边开发和推广。读者放下书，就能去看小说改编的电影。在这个生态圈中，营销的目的是建立内容与读者之间的关系。换句话说，内容本身就是营销。”

    “每次都是千钧一发”

    童之磊今年41岁。17年前，还在读研的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创建了一个大学生门户网站。他们带着这个项目的商业计划书参加了第一届中国大学生创业大赛，拿了冠军。一年后，童之磊把网站的读书频道单拿出来，在宿舍里创立了中文在线公司。他坚信未来是数字出版的时代，而商业模式就是读者为数字内容付费。这是中国第一家数字出版公司。当时是2000年，第一代互联网崛起得如火如荼。

    因创业大赛一战成名，童之磊踌躇满志。但正当中文在线成立时，纳斯达克崩盘了，之前蜂拥而至的投资人全都捂紧了钱包。“上市企业变成垃圾股，我们连垃圾都不如，整个风险投资行业都停摆了。”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童之磊先拿奖学金填，接着跟人借，最后借也借不到了。一段时间里，他不得不选择在外打工做咨询项目，用赚来的钱养公司。

    “那些项目是不稳定的。做一个要花几个月时间，赚几万块钱，填到公司里马上就没了。”童之磊回忆，自己不知道有多少次“九死一生”的时刻。每到发工资的日子他就抓狂，想各种办法凑钱，“每次都是千钧一发”。最艰难的时候，公司算上他一共只有3个人。父母劝他找份稳定工作，童之磊拿出“宁死不屈”的劲头：“我认为自己做的是非常有意义的，也是我真正喜欢的事。”

    然而靠打工维持毕竟不是长久之计。2001年，香港泰德集团董事长陈平看上童之磊的能力，提出“连人带网站一起收购”，童之磊接受了。他希望这是中文在线转折的契机，但事实并不如他所愿。

    “每一次提交中文在线的发展计划书总被否定。我当时是集团的执行总裁，物质条件很好，但过得并不开心。”2004年，童之磊看到互联网产业再次蓬勃发展，再也坐不住了。他找朋友借钱回购中文在线，开始了第二次创业。11年后，他与时任清华大学校长陈吉宁在深圳一起敲响了中文在线的上市钟。

    “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把个人爱好与事业相结合，我觉得这是一种极大的幸福。”童之磊笑着对《环球人物》记者说，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显得心满意足。

    成功和爱情最受欢迎

    直到现在，童之磊都记得第一次去见从维熙的情景。“当时我是学生，没什么钱，于是就买了一个大西瓜，抱着去了。”

    从维熙是国内第一个与中文在线签约、授权网站发表自己作品的作家。随后，巴金、莫言、余华等名家也相继签约。“2000年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莫言会得诺贝尔奖，更没有人想到网络文学作者能有今天这么大的影响力和商业价值。”童之磊说。近年来，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文化产业逐渐成为新的价值洼地，大量年轻人尝试在这片蓝海中寻找自己的财富之门。中文在线也专门打造了这样的平台。

    从安妮宝贝到郭敬明，他们的成功让许多年轻人有了作家梦。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的是，作文写得好与成为作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中文在线为此设立了一个“网文大学”，免费教授文学写作，这也为“17K”培养了大量作者。

    “我们希望和作者、出版社实现共赢。”童之磊说，“一部作品除了艺术性外，市场性也是很重要的，简单来说就是既叫好又叫座。”在对签约作者的分级上，中文在线有一个评判体系，除了请专业人士参与，还充分发挥了互联网公司的优势——大数据平台。网站管理者可以看到每部作品发表后的数据表现和即时变化，从而精准发掘优秀作品。

    网络时代的读者偏好是多样化的，但大数据说明，在所有文学类型中，有两个主题最受消费群体欢迎。“一个是不断地成功和自我实现，也就是关于‘成就’的主题。正如过去的武侠小说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后来成了绝世高手。当下最火的玄幻小说也是一样，只不过是从一拳打倒一棵树，变成一拳打爆一个星球。”童之磊笑道。另外一个主题就是爱情，颇受影视圈欢迎的穿越小说本质上也是言情小说的一种变体。

    面对新文学形式的商业爆炸，一些传统出版人不以为然，认为玄幻也好，穿越也好，都难以经受时间的检验。对于这种观点，童之磊也不以为然。

    “文学创作一定是不断发展的。《红楼梦》在清代也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禁书，金庸的武侠小说也曾被很多人看成地摊文学。如果按照古代的标准，四大名著在当时都不能叫正统文学，新文化运动以来的所有作品更不能算了。”在他看来，像《后宫·甄嬛传》这样的网络文学作品，其商业价值中就包含着读者对其艺术价值的认可。

    文学也会加入爆发的队伍

    相比于纸质书籍动辄几十、上百元一本的价格，网络作品每千字的收费低至几分钱，阅读成本几乎降为零。对于新一代的消费者来说，网络阅读的付费习惯正在逐渐形成，而且已经延伸到文化产业的方方面面。“过去看网络视频很少有人愿意付费，现在随着技术的提高，消费观念也在变化，因为付费视频的画质更好、广告更少。我相信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为文学付费，因为我们提供的内容更好、更新、更快。”童之磊说。

    与此相应的，是中国知识产权环境的改善。2012年末，中文在线打赢了与苹果公司的侵权案。法院判决后者停止侵害中文在线的版权，涉及《家》《春》《秋》《康熙大帝》等多部作品，并赔偿经济损失。

    “我们和苹果公司打了4年官司。当时苹果的平台上有大量作品未经我们授权。为了打赢官司，他们想了各种办法，请了很好的律师，但最后还是我们胜诉了。”童之磊认为，这说明中国知识产权保护的改善，相关立法体系正逐渐和世界接轨。

    法律法规的健全是市场经济成熟的前提。过去几年，中国文化产业出现了大爆发，最具代表性的行业是中国电影，票房连创新高。童之磊相信，接下来文学也会加入爆发式发展的队伍，其背后依托的则是中国经济和大众收入的提高。中文在线的财务数据也验证了这一点。其2016年上半年的财报显示，公司营收2.27亿元，同比上涨75.23%；净利润783万元，同比上涨12.46%。

    回顾过去16年的创业路，童之磊觉得自己的人生在一定程度上是反生命周期的。“我20多岁创业时，和我打交道的都是四五十岁或者年纪更大的人，你必须显得成熟才会受到重视。现在我已经40多岁，反而要有一点儿童的心态才能更好地与年轻人合作。”身处互联网行业，他仍然把中文在线定位成一家文化企业，在公司里强调文化特质。

    “我们需要兼具理性和感性，纯粹的文人可能更适合当作家，但没有情怀的企业家也走不长远。我现在可能更偏向商业一些，但文化始终是我们追求的精神价值。中国的文化产业路还很长，一切都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