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纳河上，当个文艺青年

    一到6月，巴黎就被“冲”了。先是连续多天降雨，浪漫之都瞬间变成了威尼斯；洪水退去没几天，欧洲杯又来了，球迷们纷纷涌入承包了4场小组赛的巴黎城。看球时热血沸腾，不看球时怎么打发时间？我的建议是入乡随俗，学巴黎人好好“作”一回。

    巴黎人的“作”可是有名的：明明最爱睡懒觉，却能为了看一场画展早上四五点起床去奥赛美术馆排队；与公司、政府一言不合就罢工游行，跑到广场静坐、裸体；在地铁站碰到乐团表演，跟着音乐就全体欢跃起来，跳了许久才发现上班迟到了……

    最“作”的风景还得去塞纳河上看。这条巴黎人的母亲河自东向西流去，将城市分为两个大区：右岸是古老的宫殿群和商场，左岸是文艺的咖啡馆和大学城。河上一共36座桥，随便踏上一座，都能充分见识到巴黎的“作”。一次，我在玛丽桥（连接圣路易岛和右岸，巴黎最古老的桥之一）右岸桥洞下遇见一位流浪诗人，非要我听他朗诵波德莱尔的诗。就这样，我一面看着对岸圣路易岛古老的建筑群和繁忙的车道，一面听着充满颓废主义的诗句，心想：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文艺青年啊！

    连拔牙都在桥上

    巴黎的桥有两种欣赏方法，第一种是乘船游河。最好的乘船地点是埃菲尔铁塔码头，这里是巴黎最重要的交通枢纽，地下、地上、水上交通三合一。10欧元（1欧元约合7.4元人民币）就能买到一张船票，每半小时一趟，基本游程为埃菲尔铁塔至圣路易岛河段，途经约20座名桥。这种方式走马观花，只能算是游客级别的“作”。

    真正文艺的赏桥方式，当然得一步一个脚印，沿着塞纳河岸缓行。在河岸走一遭，就像看了一幅现代巴黎浮世绘：跑酷少年飞奔在城堡之间，流浪者在岸上搭建帐篷，刚从老佛爷百货满载而归的时尚女郎……边走边看，这是巴黎城里人的“玩法”。

    我最青睐的散步路线从西岱岛出发。西岱岛是塞纳河上的一个自然岛，也是巴黎城区的发源地。小岛面积不足2万平方米，却是巴黎圣母院和圣礼拜堂等地标建筑所在地。岛的最西边有一座连接左右岸的桥，便是大名鼎鼎的新桥。

    新桥虽然名为“新”，却是巴黎现存最古老的桥，始建于16世纪末。第一次踏上新桥，我只觉得它宽阔、古朴，仔细听了巴黎人的介绍，才发现这座桥简直就是一部记录巴黎人“作”的史书。

    早在16世纪以前，就有几座桥连接西岱岛与左右岸。这些桥上建有商店和住宅，通行十分不易。随着行人越来越多，小桥不堪重负，1550年，国王亨利二世决定筹建一座新大桥。筹款了好几年，设计图画了好几张，连工人都换了好几拨，直到1578年，亨利二世的儿子亨利三世才打下地基。亨利三世是个“昏君”，整日游手好闲，新桥建了近10年还是地基一片。1589年，他被刺身亡，其堂弟兼妹夫亨利四世即位，工程才总算步入正轨。亨利四世被称为改变法国的国王，他结束了混乱的宗教战争，为法国之后的百年强盛打下基础。

    亨利四世觉得在桥上建房子遮挡了卢浮宫的视野，下令拆除桥上所有建筑，又在桥拱上复制雕刻了文艺复兴大师皮隆的381个面具作品。1607年，长232米、宽22米的大桥建成，成为巴黎第一座没有房子附建的桥，因此又被称为“新桥”。

    巴黎人民对新式大桥赞不绝口，街头艺人、旧书商、流动摊贩一齐涌到新桥上，整整两个世纪，这里一直是巴黎最繁忙的地段。吃喝玩乐也就罢了，巴黎人连拔牙都得在桥上，据说17、18世纪时，新桥上最时髦的职业之一，是摆摊做个拔牙人。也许，当患者对着壮丽的卢浮宫，微风拂面，痛感也就没那么强烈了。

    如今的新桥虽然不繁忙，却依然是许多文艺青年的挚爱。电影《新桥恋人》中那段富家千金与流浪汉的爱情故事，曾让无数文青对新桥心驰神往。文青离不开书，新桥附近还有许多小型书市，造型与百年前一模一样。书摊虽小，种类不少，甚至还能淘到中文名著。每次和这些书贩讨价还价时我都会想：可能三四百年前，新桥下的巴黎人，也是这样使尽浑身解数，只为买到一本好书的吧？！

    真正的罗曼蒂克

    从新桥的右岸沿河散步，向西走不到10分钟，就到了下一座名桥——艺术桥。1802年，拿破仑下令效仿英式设计，在右岸卢浮宫与左岸艺术宫（现法兰西学会）中间建造了这座巴黎最早的金属建筑物。

    对于许多外国游客来说，艺术桥更为人熟知的名字是“爱桥”。这座桥是许多情侣表达爱意之地，方式就是拿一把锁锁在桥上。这种如今在韩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并不是巴黎人的传统，最初来自于塞尔维亚。意大利编剧费德里科·莫恰的小说《对不起，我爱你》中也有类似情节，主角将带有名字的锁挂在罗马米欧维奥桥，把钥匙扔进台伯河象征与爱侣永不分离。生性浪漫的巴黎人将这一“行为艺术”发扬光大。就连我这样的“单身狗”也常在艺术桥上被卖锁的黑人摊贩拦住，我问摊贩：“单身也能上锁？”他竟用一副毋庸置疑的口气回答：“当然，单身才要去锁住爱情啊！”

    渐渐地，挂在艺术桥上的锁超出负荷，桥栏发生松动。政府多次告诫，但巴黎市民和游客显然认为“爱情价更高”，一些人为了能把自己的锁挂上已经没有空隙的桥栏，甚至冒险爬到高处，或弯身到桥底。

    2014年，人们为爱而“作”的行为最终让部分桥体坍塌，巴黎政府只得强行拆锁，迄今为止，一共拆下100多万个锁，重达24吨。因此现在再去艺术桥，只能看到一些雕塑和涂鸦了。

    虽然不能在艺术桥上浪漫一把，但游轮晚餐足以弥补遗憾。艺术桥下停靠着一家著名的游轮餐馆——加里福（Bateau le Calife），通常人均消费大约150欧元（约合1120.5元人民币）。每晚8点半左右，游轮就会开始巡航，从艺术桥出发，开往巴黎圣母院，绕一圈开至埃菲尔铁塔再返航，整个过程近两小时。

    塞纳河畔灯光闪烁，荣军院的金色穹顶忽隐忽现。听着船内的大提琴音乐，品尝入口即化的鹅肝，再配上一杯香槟，这样的夜晚，才能叫做罗曼蒂克。

    英伦玫瑰的葬身处

    塞纳河上有很多“男人桥”，光听名字就知道和老爷们有关，比如被称为巴黎最美桥的亚历山大三世桥。而要说最有“女人味”的桥，就不得不提到阿尔玛桥了。这座桥建成于1856年，是拿破仑三世为了庆祝阿尔玛战役胜利而建的，造型简洁，只有桥墩下几个士兵雕像作为点缀。

    虽然外表普通，但在许多人眼中，这座桥是时尚的代表。阿尔玛桥紧邻高端购物大街蒙田大道、乔治五世大街等，所以经常能看到许多“血拼”后的时髦女性拎着大袋小袋路过。路易·威登的经典款阿尔玛包，也是以这座桥命名的。

    不过，真正让阿尔玛桥出名的，还是英国王妃戴安娜。1997年，为了躲避“狗仔队”的围追堵截，戴安娜与男友多迪在此桥北端的隧道内车祸身亡。从此以后，小报记者们来此搜集各种素材，拼凑出一个个王室阴谋论；“粉丝”们不断在桥头的火炬雕塑旁悼念、献花。我曾在8月31日戴安娜忌日时来到阿尔玛桥，这里聚集了不少英国游客，特地来向戴妃表达思念之情。

    如今，阿尔玛桥还有一个新的功能——测量水位。在桥下的雕塑中，有一座名叫“如阿夫”的轻步兵雕像，它是由著名雕像家迪鲍尔制作的，现在成为塞纳河水位的标记：当塞纳河的水面到达“如阿夫”的脚部时，政府就会关闭河堤的行人通道；当水到达轻步兵雕像的大腿时，河流不可通航。前不久，塞纳河泛滥，河水一度涨至腰部，淹没了半座城。只是，巴黎人却不以为意，反而在桥上拿出手机记录下“看海”盛景，还不忘用那句国民口头禅自我安慰：C’est la vie(这就是人生)！

    这就是巴黎人“作”出来的人生。过去他们在桥上看书、拔牙，如今在桥上示爱、“看海”，400年物是人非，唯一不变的就是这城市的文艺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