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链接
日 报周 报杂 志 人民网

正视苟且,才有诗与远方

□ 专栏作家 宋石男 《 环球人物 》(

    就像农业重金属往往成为热门彩铃一样,矫情句子也会插上翅膀,飞入我们眼眶。“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你赤手空拳来到人世间,为找到那片海不顾一切。”这段近来走红的歌词,来自高晓松,一个洒水车样的视频演讲者,一个如用了大半的肥皂般被磨掉棱角的艺术家。

    歌手周云蓬对着高晓松的鼻子就打:“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歌者的苟且。心灵鸡汤押上韵,主语换上少年青年老年,就可以唱三段了……歌曲最终还是很诚实的,就是苟且。”

    周云蓬的批评可以成立,但还不到位。我曾经读到德国作家克莱斯特的诗句,与前引歌词略有相似之处,但不知道比它高到哪里去了:“一下子擦干了这些纯洁的眼泪,真正的人一定要远远离开人类!”

    克莱斯特的诗句,即使不能说是正确的,也仍是动人的,因为它新奇而真诚。高晓松这歌却让我反感,因为它充斥着将现实与诗截然分开的矫情,不入流的沾沾自喜,莫名其妙的居高临下,还有轻飘飘的犬儒姿态(当代语义上的犬儒,非古希腊犬儒)。

    被优越感爆棚者视作的苟且,有时却恰好就是诗的来源。我最近读到一则新闻,说一个男子大白天坐在高速路中间发呆,直到被警察带离。男子称,自己曾经整日生活在机器轰鸣中,如今失业了,突然怀念从前,就来到高速路中,想感受下久违的轰鸣。

    英国人赫士列特说:人是诗的动物。我们之中有许多人不研究诗歌原理,却终生按照它行事。坐在高速公路中的打工者,那一刻就是按照诗歌来行事。

    人为什么会按照诗歌来行事?因为他洋溢着不得不表达的思想、回忆及情感,这些均关乎现实。我们为了一朵凋谢的花、一颗星或者一个陷阱、一条杂草丛生的老街而成为诗人,为了在我们内心中若隐若现的故人、那些粉碎了命运或被命运粉碎的人而成为诗人,也为了野狼样啃吃世间不公平与忧伤的人而成为诗人。

    成为诗人,按照诗歌行事,我们就活在我们创造的世界里,而这个世界与现实仍保持着若即若离又千丝万缕的关系。

    眼前苟且与美好远方,同是诗人踏足之处。眼前苟且的根源,不是人们小市民,而是现实生活的压迫无所不在。不能正视苟且的根源,诗就是伪作,远方也只是塞壬幻境。使命要求我们不仅快乐,还要自我发展;诗与远方是自我发展的结果,而非起因。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从眼前的苟且中主动进取,而欲遁往诗与远方,这与掩耳盗铃者有何不同?

    “诗歌在风暴中冒险,正因为如此,它才更美、更强有力。当我们以某种方式来感受诗歌的时候,我们情愿它居于山巅和废墟之上,屹立于雪崩之中,筑巢在狂风里,而不愿它向永恒的春天逃避”。雨果《〈秋叶集〉序》中的这段话准确而优美,我愿以此结束拙文。

正视苟且,才有诗与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