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源转身

    以往，刘源屡受关注，多因为他是刘少奇之子；去年两会上，他受到人们的瞩目，是因为他在军队反腐工作中表现出不屈气魄；今年两会上，他再次成为关注的焦点，是因为职务的变化——他从军队调往全国人大，从反腐战场转向了财经工作。

    就在今年两会开幕前，2月26日下午，刘源罕见地穿着一身西装出现在人民大会堂，以全国人大财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的新职务亮相，参加全国人大常委会的首次宪法宣誓仪式，并且是领誓人。在宣誓台前，他左手抚按在宪法上，右手举拳，宣读誓词。

    两会开幕后，几乎没有记者见到刘源。直到3月9日，才有记者见到他参加十二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第二次全体会议。他用一连声“抱歉”谢绝了采访，并说感谢大家的关心、支持和爱护。

    从刘源的人生轨迹看，全国人大财经委的新职务像是一种回归——他早年的工作经历就与财经有缘。1983年，32岁的刘源全票当选河南省新乡县副县长，主抓的就是全县的多种经营和乡镇企业。1985年，他调任郑州市副市长，分管城建、计划、工业、交通等领域。1988年，他出任河南省副省长后，同样分管经济领域的工作。那时刘源只有37岁。

    在今年两会上，虽然刘源鲜少接触媒体，但他的名字还是中外记者讨论的热点之一。许多记者对他的履新充满期待。在3月4日的十二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新闻发布会上，新闻发言人傅莹说：“刘源将军到人大来，我们是非常欢迎的。那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他进行宪法宣誓。我们也期待他能够作为人大代表依法履行职责。”傅莹还提到，刘源从军队到全国人大的转身并不是个例，“我们外事委员会就有好几位将军参与”。的确，在去年全国两会之前，就有几位退役上将转往全国人大任职。其中，张海阳担任法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刘成军、李长才担任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刘晓江担任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除刘源外，目前财政经济委员会中还有两位将军，分别是担任副主任委员的章沁生上将、担任委员的丁继业中将。傅莹说：“他们发挥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对人大常委会的工作也是非常重要的。”

    刘源目前任职的财政经济委员会是全国人大设立的专门委员会之一。宪法第七十条规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设立民族委员会、法律委员会、财政经济委员会、教育科学文化卫生委员会、外事委员会、华侨委员会和其他需要设立的专门委员会。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闭会期间，各专门委员会受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的领导。各专门委员会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领导下，研究、审议和拟订有关议案。”

    全国人大网站显示，目前财政经济委员会由李盛霖担任主任委员，由吕祖善、廖晓军、章沁生、李学勇、刘源等13人担任副主任委员，还有17名委员。

    告别词《心中永存》引热议

    其实，就在刘源宣誓履新的前一天，2月25日，《环球人物》记者还在微信朋友圈中看到刘源身着军装露面的消息：“早上，在粟裕大将夫人楚青的告别仪式上见到了刘源上将。他先是向楚青三鞠躬，接着又缓步走近花丛和楚青的遗像前，庄严地向老人行了军礼。他在分别与粟戎生等亲属握手后大步离开。望着他坚挺的肩膀和远去的背景，心中的敬意和酸楚更加浓重……”

    彼时，关于刘源退役一事，已在网上和民间热议了两个多月。起初是2015年12月19日，中国战略文化促进会常务副会长、军事科学院世界军事研究部原副部长罗援在博客上发表文章，写道：“一位朋友传给我一份刘源政委的告别词《心中永存——向总后勤部告别》，看后催人泪下，令人感奋。”文中还将告别词全文附上。

    刘源在告别词中充满激情地说：“谷俊山是徐才厚安插在总后的泼皮无赖。他一到总后就恃强犯浑、有恃无恐、为非作歹，九年五晋升；他更与徐才厚狼狈为奸、疯狂敛财、祸害全军，早已骂声载道！在反谷斗争中，我只是做了应当做的分内之事。碰上这伙儿人，撞上这摊儿事，当政委的不担当，谁来担当？”

    这篇告别词随后在网络上被热烈转发，至今流传。一名在总后工作多年的退伍军人告诉《环球人物》记者：“好多部队里的朋友看到这篇文章都哭了，有的家属也哭了。”当时网友就纷纷猜测，刘源可能要退役了。

    2015年12月31日，国防部召开例行记者会，有记者问到刘源退役一事，国防部新闻发言人杨宇军证实，经习近平主席和中央军委批准，总后勤部政委刘源任正大军区职满10年，根据军官法和任免条例有关规定免职，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

    《中华人民共和国现役军官法》第二十四条规定：“担任师、军、大军区级职务的军官，正职和副职平时任职的最高年限分别为十年。任职满最高年限的，应当免去现任职务。”第二十五条规定：“根据国防建设的需要，军队可以向非军事部门派遣军官，执行军队交付的任务。”第十四条规定，担任大军区级职务的最高年龄，副职为63岁，正职为65岁。

    国防大学教授公方彬告诉《环球人物》记者，虽然刘源不再担任军队领导，但他的上将军衔仍然保留，如果出席军事相关的活动仍可穿军装。刘源退役后首次出席的公开活动，是2016年1月20日纪念开国上将萧华诞辰100周年座谈会。当时，刘源身穿军装与空军司令员马晓天相邻而座。

    “地方最优秀的干部”交流到军队

    刘源的军旅生涯始于1992年。1982年，他从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前往河南工作，从基层干起。10年后，他离开河南省副省长的岗位，来到武警部队。刘源曾回忆：“1991年，杨爸爸（杨尚昆）主动对我说，小平叔叔几次讲过军队与地方的干部应互相交流。”时任中央军委委员、总参谋长迟浩田也曾告诉刘源，他是作为“地方最优秀的干部”交流到军队的。

    担任武警部队水电指挥部第二政委后，刘源为部队找工程、跑项目，又奔忙了10年。其间，他于1998年升任武警总部副政委。

    刘源在武警水电部队的一位部下老郭告诉《环球人物》记者：“有一次，刘源坐车时看到前方有战士的墓碑，马上要求停车，下车走到路边招呼大家采野花。一片肃穆中，只见他在墓碑前单膝跪地，手捧大把的野花，热泪双流。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也被深深地震撼！”

    之所以对死去的战士如此敬重，与刘源当河南省副省长时的一段经历不无关系。当时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荣毅仁到河南考察。“荣老亲口对我讲：真正认识共产党，是从解放军开始的。当年解放上海时，枪炮声响了好几天，突然一天晚上不响了，外面很安静。直到天亮荣老一开大门，惊讶地看到整条街道躺满了解放军，万千战士竟然没有打扰任何住户！震撼之中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国民党再也回不来了！”刘源后来多次回忆此事，可见战士在他心中的分量。

    老郭还记得，有一次，为了见到长江三峡工程开发总公司的一位负责人，刘源在他家门口站着等了4 个小时。老郭说：“他为军队干活，真是格外卖力，格外赤诚。”

    2003年，刘源调任总后副政委，适逢一轮大裁军工作启动，他参与了总后系统4所院校人员向地方移交的工作。这项工作顺利完成后，他说：“军费的使用将更有效率，原来买CT 机的钱，现在可以用来买飞机了。”中央军委充分肯定了他的工作。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研究员王双梅告诉《环球人物》记者，刘源在担任总后副政委期间，特别关心士兵。他刚到总后就发现士兵的伙食不太好，于是建议适当提高战士们的伙食标准，后来部队研究决定每天增加1元钱的伙食费，别看钱不多，但战士的伙食实实在在改善不少。

    2004年，美国国防部发布的报告透露，陈水扁和台湾当局正考虑攻击三峡大坝。有评论讲道，攻击三峡大坝有3种方式：特工放置炸药、飞机投置炸弹和导弹攻击。当时网上哗然：如果三峡大坝真被破坏，岂不是中国军人的耻辱？刘源当即撰文：“我本人既非武器专家，又非工程专家，但我知道三峡工程是怎么建设起来的。（台湾地区）那位蔡姓‘副部长’说‘有’的（导弹），不知是什么小玩意儿，估计即使10颗20枚地并排凿在上亿吨的钢筋水泥坝上，也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三峡大坝摧不垮，毁不掉！心胸中统一的大坝更摧不垮，毁不掉！”该文当即被各大门户网站转载，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在地方工作时，刘源就曾对记者说：“我很清楚选我当副省长是对老一辈感情的转移，我自己只有一条，干好工作，全力以赴，决不谋私。”2005年到军事科学院任政委时，他同样坦陈心声。“刘源到军科院任职后的第一次公开讲话就说：‘我能有今天的成就，是沾了老一辈军人的光。’一般居于他这种地位的人，很少这么说，生怕别人说自己是‘靠老子上位’。但刘源不一样，他这么一说，大家反而刮目相看，更觉得他胸怀坦荡。”一位军科院教员告诉《环球人物》记者，“从他后来的反腐行动看，他信念坚定，要让人民军队保留红色基因。”

    刘源爱运动，据说年轻时能做100个俯卧撑，在军科院工作时喜欢爬香山，或是到颐和园散步，步伐矫健，秘书有时都跟不上他。

    刘源对部下也很热心，只要他认为研究人员的研究成果有价值，都会积极推荐。如果看到一些好的学术作品，他就推荐到军科院的内网上，其中不少与他大学所学的历史专业有关，如《邓小平谈学习中国历史和中共党史》《中国古代吏治的得失与借鉴》等。

    在军科院一次院党委会上，刘源说：“军科专家荟萃，与各位相处，我不由得常想，我算什么专家？半个杂家？都不够格！”在他心目中，任何人都应当受到尊重。“不尊重别人的人，永远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尊重他人，就是尊重自己，才能有自尊。孔老夫子说，君子矜而不争。以现在的话说，就是自尊不争。”

    “为了看到真理战胜邪恶”

    刘源是一个经历过正邪相争、大是大非的人。1980年，北京地区高校组织大学生竞选人大代表。当时在北京师范学院读书的刘源也主动参加竞选，他在竞选中这样说道：“这十几年，我与全国人民共同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大灾难。我的家中死了4个，6个进监狱。我自己，起码可以说不比任何人受的苦再少了。我甚至都不敢完完整整地回顾自己的经历，那太令人不寒而栗了。我走过唾沫和侮辱的狭道，曾几次被抛入牢房，在那里埋葬青春；在饿得发疯的日子我像孤儿一样生活过，像狼一样憎恨世界。那些年，我咬着牙活下来。谁曾目睹过父母在侮辱的刑场上，在拳打脚踢中诀别？谁曾亲眼见过有人往才9岁的小妹妹嘴里塞点着的鞭炮？我紧紧地咬着牙，不使自己发疯。为什么？就是为了看到真理战胜邪恶的一天。”

    2011年，刘源出任总后政委，他又一次面对正与邪、是与非的相争。“刘源重回总后不久，就发现了时任总后副部长谷俊山问题很严重，人还很狂妄。”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原研究员、刘少奇生平研究专家黄峥告诉《环球人物》记者。

    那时，谷俊山担任总后副部长已有两年。今天人们都知道当时谷俊山利用职务便利贪污受贿，涉案金额特别巨大，各类财产名目繁多，还包养了多名情妇。在当时，总后的人也觉得他有问题、有后台。

    “凭刘源的家庭背景和大军区正职，官拜上将的地位，他完全可以独善其身，但是他眼里揉不进沙子，以对党对军队高度负责的态度，率先向军中贪腐开炮。刘源和总后勤部党委一班人，以党委的名义举报谷俊山的贪腐问题。”罗援在接受凤凰网采访时说。刘源等人向时任军委主席胡锦涛、军委副主席习近平汇报了谷俊山的问题，并获得了他们的支持。

    “宁可乌纱帽不要，也要拿下这个贪官”

    谷俊山被举报之后，仍然狂妄地把“我后面有人”挂在嘴边。时任总后部长廖锡龙听后震怒：“我廖锡龙上过战场，死都不怕，还怕一个贪官？”刘源也拍案而起：“我刘源没上过战场，但也死过几回，活过几回。我宁可乌纱帽不要了，也要拿下这个贪官！”

    据知情人士透露，刘源为此遭到谷俊山的人身威胁，谷俊山的弟弟在河南濮阳老家与黑恶势力勾结，想尽办法威胁刘源，均未得逞。

    2011年12月，在总后一次军以上领导干部的会议上，刘源讲话称，在总后系统，腐败“非常严重”“随处可见”“触手可及”，“已经涉及共产党和解放军的生死存亡，我宁死也不会放手”。当时，谷俊山与刘源同坐在主席台上。据与会者透露，刘源虽没点名，却让在场军官感到大快人心，预感到终于有人敢动谷俊山了。

    “何等的胆识和气魄！正是由于他的坚持和担当，特别是对党的一片赤诚，才推动了军内反腐。”罗援说。2012年初，谷俊山被免职。拔出萝卜带出泥，徐才厚和另一名原军委副主席郭伯雄也相继被查处。全军反腐推向高潮。

    2015年1月，军队权威部门公布了2014年军队查处军级以上干部重大贪腐案件情况，16只“军老虎”涉嫌严重违纪或违法犯罪。此后，查处一批公布一批。

    许多人认为，清除谷俊山及其后台毒瘤是刘源军旅生涯中最耀眼的时刻，但在2015年两会上，刘源对记者说：“抓出徐才厚、谷俊山这样的大贪巨奸，是习近平主席决定、督办的，没有习主席的魄力、胆识和担当精神，军队可真没救了！所以首先是感佩习主席！感谢党中央！我个人即使起了点小作用，也是在履行职责，尽点本分，应该做的。”

    诚如刘源所言，习近平在十八大后第一次中央军委常务会议上就一针见血地指出：“军队是拿枪杆子的，更不能有腐败分子的藏身之地。”2013年，在中央军委专题民主生活会上，习近平又谈到“军委的同志身居高位，全军在看着我们”，“自己不检点，不清爽，不干净，让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怎么能要求人家啊？”2014年至2015年，习近平连续4次在公开场合提到徐才厚案，要求军队“从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作风上彻底肃清徐才厚案件的影响”。正是有了习近平主席、中央军委这种“共产党人与腐败水火不容”的坚定决心，才能打赢军队反腐这场攻坚战、持久战。

    刘源曾担任电视剧《亮剑》的军事顾问。他说：“《亮剑》提振的不仅是军人的精神，对今天的中国人来讲，我们要崛起，要实现我们的梦想，都该有一股劲儿，有一股神儿，也就是敢于亮剑的精神。”今天，人们对刘源的关注，正是对亮剑精神的期待，对担当使命的期待。

    “刘少奇和王光美的教育是成功的”

    家风成就刘源

    早在13岁那年，刘源就和军队结缘。那年暑假，父亲刘少奇决定让他到部队接受锻炼。刘源进入中南海警卫部队，住部队宿舍，和战士们一起站岗。此后连续3年的暑假，他都在部队中度过，还由列兵晋升为上等兵，获得了“特等射手”“五好战士”等荣誉称号。1966年，他还入选国旗护卫队。

    “在管孩子的问题上，刘少奇总的原则是一要管，二要放，该管的严管，该放的给机会让他们锻炼。”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原研究员黄峥告诉《环球人物》记者。

    大家庭里最小的男孩，却从无优待

    刘少奇有9个孩子，刘源有3个哥哥、3个姐姐、2个妹妹。刘源为四子，他和三女刘平平、四女刘亭亭、五女刘潇潇是王光美所生。家里人口多，经济条件不是很宽裕。“刘源的妹妹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吃冰棍，都会很羡慕，因为他们没有这方面的零花钱。”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研究员王双梅告诉《环球人物》记者。与刘少奇家同在中南海西楼饭厅吃饭的彭德怀和杨尚昆两家孩子少，他们常常把自己的饭菜端过来，然后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吃。

    刘源虽然是这个大家庭里最小的男孩，却从来没有受到父母的特别优待。“王光美的父亲是北洋政府高官，王光美是大家闺秀出身。为了节省开销，孩子们穿的衣服都是王光美和阿姨买布料回来做的，经王光美精心设计，孩子们穿得又省钱，还好看。但新衣服总是先给哥哥姐姐穿，刘源和妹妹们都是穿剩下的打着补丁的衣服。甚至有一次，为了迎接一位国家元首到家中做客，孩子们竟找不出一件不打补丁的衣服。”王双梅说。

    黄峥说，上世纪60年代初，全国处于经济困难时期，当时刘源和他的哥哥姐姐都吃住在学校里，但学校粮食短缺，他经常饿肚子。有一位老革命家的夫人就找到王光美说：“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学校吃不饱，你们还是把孩子接回家去吧！”王光美把这件事告诉刘少奇，刘少奇不同意，还嘱咐说，一定要让他们尝尝吃不饱的滋味，将来为人民办事时好时刻提醒自己。

    对孩子们的不合理行为和要求，刘少奇从不纵容。困难时期，窝头是很多人的主要食物。“有一次，刘源只把窝头上的一颗枣子吃了，把窝头放下不吃，刘少奇知道后让他做了检讨。”黄峥说。另一次，“刘源的大姐刘爱琴在中国人民大学读书时是预备党员，但比较爱玩，转正时有点问题，系党支部就来征求刘少奇的意见。刘少奇说要按照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不能是我的孩子就搞特殊。最后她在学校没有转正”。

    刘源的二哥刘允若1954年被派往苏联莫斯科航空学院学习。留学期间，他和同学关系不融洽，想转系甚至调换学校。党组织对他做思想工作后，他仍固执己见，还给刘少奇写信，希望得到父亲的支持。刘少奇即刻回信，对儿子进行批评，同时提出殷切希望：“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意见，真正改正错误，与同学们搞好关系，长期坚持下去，经常注意克服个人主义的思想，培养自己成为国家的一个有用的人。希望你这样做，而且必须这样做，不要辜负祖国和我们对你的期望！”

    “经风雨见世面的事情，放手让孩子们去干”

    “刘少奇家风中有一点我很欣赏，就是他要求孩子们多经风雨见世面，从小自立自强。”黄峥说。刘少奇给孩子们规定，9岁时必须学会游泳，11岁学会骑自行车，13岁生活自理。“有一年在北戴河，刘源的小妹刘潇潇只有一两岁，刘少奇一会儿把她抱起来，一会儿又把她摔到海里，反复好几次，以此锻炼她适应海水的能力。”王双梅说。

    为提高刘源姐姐刘平平的自立能力，刘少奇决定在她16岁时让她锻炼一下，就写了一封信，要她当信使，把信送到当时正在河北省定兴县参加“四清”运动的王光美手上。刘少奇的秘书着急了，说：“平平还没出过远门，让我们陪着去吧，路上别出岔子。”刘少奇严肃地说：“你们不要给她买火车票，不要送她上站，更不要用小车送她，也不要通知光美同志或县委去车站接，让她自己买票，自己上车。吃苦耐劳的事情，经风雨见世面的事情，都要放手让孩子们去干。”最后，刘平平把信送到王光美手中，王光美很是惊喜。

    刘源在暑期当兵期间，还想当骑兵。刘少奇觉得这是一次接受锻炼的机会，就同意了。但王光美不同意，认为刘源年纪太小，还未成年，骑马摔伤了怎么办。刘少奇和王光美为此争了起来，最终刘少奇认为王光美讲得有道理，就让步了。

    “文革”期间，刘少奇蒙冤。一天，刘少奇把孩子们叫到身边，郑重地说：“你们要记住，爸爸是个无产者，你们也一定要做个无产者。爸爸是人民的儿子，你们也一定要做人民的好儿女。只要你们在人民中好好学习，好好劳动，他们会了解你们，爱护你们，人民最终会信任你们，人民会做你们的父母。”1968年，17岁的刘源作为知识青年到山西省山阴县白坊村插队。插队期间，刘少奇病逝，以化名火化，刘源等几名子女两年多后回北京时才知道这个消息。他和哥哥姐姐带着噩耗去监狱探望母亲，抱头痛哭。

    1982年大学毕业时，刘源面临选择。“他当时完全可以留在北京安排一份舒适的工作，很多机关单位欢迎他去，有的领导要他去当秘书，也可以留校。当时，刘少奇已经平反，大部分人面临这种选择都会留在北京，刘源却主动要求下基层。”黄峥说。习近平曾回忆：“那时候从北京下去的人，有刘源和我。我们俩不谋而合，都要求走跟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基层离群众最近，最能磨练人。”

    这一次，王光美不再反对，同意刘源到河南农村锻炼。她还带刘源去拜访彭真等老领导。王光美对彭真说：“源儿要下乡了，他是你的侄子，你嘱咐两句吧。”彭真一听很高兴，说：“好，有志气，到基层后要好好为老百姓服务。”

    黄峥由于工作关系和撰写《风雨无悔——对话王光美》一书，与王光美有过多年接触和访谈。“我有一次问王光美，刘源在河南工作怎么样，她马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说：‘他在那边很好，就要当副县长了。’王光美对我讲过这样的话：儿女们在工作岗位上有成绩，有出息，就是对父母的报答，就是孝顺，父母不能要求子女总陪在身边。我觉得她的想法很有道理，是很高的境界，值得天下父母学习。”

    “刘少奇和王光美对子女的教育是很成功的，几个子女后来不管从事什么工作，都很有出息，手足之情也很真诚。刘平平当过原国内贸易部科技司司长，可惜1998年突患脑溢血，后长期昏迷。王光美在的时候，平平就被安顿在王光美家。王光美2006年去世后，刘源把姐姐接到自己家里，一直照顾到2009年姐姐去世。”黄峥说。

    “老一辈革命家之间的友谊和精神延续到了下一代”

    一位前国家领导人的女儿告诉《环球人物》记者：“我和刘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现在也经常聚会。刘源很随和，一点架子都没有，我们之间就像一家人一样。老一辈革命家之间的友谊和精神延续到了下一代。”

    “刘少奇的子女和毛泽东的子女经常聚会，刘源往往是组织者。朱德的女儿朱敏2009年去世时，刘源前去帮忙料理后事，忙前忙后，干着像普通工作人员一样的活。”王双梅说，“刘源平易近人，不摆谱，我们在业务上有什么需要他支持的，他都尽量支持。2011年，我们举办《刘少奇与中国共产党》展览，想请他出席开幕式。他秘书担心他太忙，不想打扰他。但这个展览确实有刘源出席更好，我们就直接同他联系，结果他在百忙中抽空参加了这次活动。”王双梅说。

    刘源常常说起的一句话是：“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正是基于这种朴素的认知，加之他早年跟基层民众有过多年接触和深厚感情，刘源容不下损害老百姓利益的人和事。周恩来侄女周秉德说：“我很感谢刘源，也很钦佩他。我觉得刘源很勇敢，就是应该这样揭露腐败，为国家立功。军队是保卫国家和人民的，军队腐败是国家的灾难。（谷俊山涉案金额）是惊人的啊，这太可怕了。这就变成我们国家的蛀虫，不是长城了。”

    刘少奇有一篇著名的文章《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写于1939年抗战期间，后来在延安整风运动中被列为学习文件。2014年，刘源在《求是》杂志发表文章说：“加强党性修养，是我们党依靠自身力量坚持真理、修正错误的重要法宝。我们要坚定不移地把这个‘传家宝’接力传承下去，不断发扬光大。对道德败坏、蜕化变质的坚决清除出党。”这是他隔着70余年的历史时空，对父辈言传身教的真实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