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PP，美国要取政治上的势

    谁也没想到，狼又来了。

    2001年中国要加入WTO时，就有人担忧入世会造成外资企业像狼群一样涌入中国，企图把中国产业“吃”个精光，引发各界的讨论。14年后，一匹名叫“TPP”的狼又一次虎视眈眈。

    今年10月5日，美国贸易代表弗罗曼宣布，美国、日本等12个国家结束谈判，基本达成《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而中国并不在其中。消息一出，在社交网络上引发一阵骚动，网友们对中国被TPP排除在外感到疑惑甚至不安。

    TPP究竟为何物？它对中国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首席研究员、发改委学术委员会秘书长张燕生对《环球人物》记者说：“TPP就是美国用来增强全球领导力，进行经贸规则变更的工具。而中国若要加入，付出的代价必然要远大于入世。”

    人为设置的贸易壁垒

    自从2009年美国正式宣布加入TPP谈判起，TPP便成为全球贸易领域的热门话题。TPP的前身是由新西兰、新加坡、智利和文莱4国在2005年发起的多边关系的自由贸易协定，目的是为了突破传统的自由贸易协定（FTA）模式，达成包括所有商品和服务在内的综合性自由贸易协议。

    与WTO和一般的FTA相比，TPP主要有两个突出特点：一是WTO实施的是低关税，而TPP是“90%的货物关税立刻免除，所有产品关税将在12年内免除”，因此TPP成员国之间的贸易自由化程度要优于WTO；二是涉及领域从贸易和投资扩展到涉及商品贸易之上的环境政策、劳工政策、知识产权的保护和投资环境、市场平等竞争等一系列深层次的问题，比WTO有更高标准的贸易规则。

    张燕生说：“不过，TPP一开始只是4个小经济体在搞，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关注。但在2009年美国加入后，就开始设置一系列高门槛和规则。比如，加拿大要加入，美国就说你必须改变你的知识产权政策。” 2013年日本宣布加入谈判，至此TPP已有包括澳大利亚、秘鲁、越南、马来西亚、墨西哥在内的12个成员国，国民生产总值占世界经济比重约40%。

    TPP如同在成员国和非成员国之间设置了贸易壁垒。张燕生以其中的原产地原则举例：“根据规定，纺织产品‘从纱开始’之后的所有工序和原料，都要在TPP成员国内进行，才能享受12国内零关税的待遇；如果有一项是在TPP以外的国家完成，就会被实行高关税。成员国市场的企业就必须把从纱以后的环节转移到像越南这样的地方，否则产品出口就会人为制造一个贸易转移效应，就是高关税。这样可能会迫使一部分纺织品企业将工厂从中国搬到TPP国家。”

    美国也可能变成受害者

    《环球人物》：为什么美国如此迫切想要推动TPP？

    张燕生：过去25年的经济全球化，基本都是美国在推动。但它的GDP在全球的比重持续下降，经济陷入空心化和虚拟化，所以过去几年搭上美国便车的，像台湾地区，基本都是受害者。于是，全球化的结果是中国成了最大受益者。美国认为这是经济全球化的失控，它没有控制住全球化的发展趋势，让中国用不公平竞争把红利拿走了。

    美国副总统拜登去年3月在《金融时报》上发表文章说：“要增强美国的全球领导力。” 而TPP实际上就是美国为了增强领导力进行的一场经贸规则变局。对于美国来说，主要目的是取得政治上的势，而不是经济上的利。

    《环球人物》：从谈判开始，中国就始终处在缺席的状态，这是美国在针对中国吗？

    张燕生：中国如今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而美国从来都有“修理”第二的战略。比如美国与中国谈BIT（中美双边投资协定）。BIT过去10年对美国来讲都是无足轻重的，但是2008年和中国谈，美国就暂停了很长时间，一直到2012年4月才重启。美国在这期间制订了全套关于开放投资便利化的规则。这套规则针对中国，更针对未来世界全球经济的经贸规则。由此可以看出，只要涉及中国，对美国来说就是个战略性的、全球性的重大规则问题。

    TPP也是如此，如果不是中国，美国都不会让日本加入。美国就是要带几个“萝卜头”在全球建章立制，它认为大国在就会有干扰。TPP号称高标准，越南有什么高标准？越南能达到的中国会达不到？所以它是有歧视性的、针对性的。

    《环球人物》：TPP看似非常自由，对全球经济会有什么负面影响吗？

    张燕生：这个看似自由贸易的过程，实际上是美国的“去全球化”，从全球多边贸易体系退回到少数国家对其他国家排他性的区域壁垒。美国用所谓的“高标准”把中国排斥在外，就基本把全世界排除在外。接下来，如果美国的TPP和TTIP（与欧盟签订的《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定》）实现，就会把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排除在外，那么未来贫富悬殊会越来越大，今天欧洲的难民潮就是未来全世界的难民潮。美国到最后也会成为受害者。

    中国手中有牌

    《环球人物》：中国会加入TPP吗？加入或不加入对中国有什么影响？ 

    张燕生：中国不要抱幻想，能在第一班车加入TPP。以后等美国把规则制定好后，会让中国进的，但是进的代价相当大。中国要加入TPP，美国要让你“扒”的皮肯定比WTO还要多，会把你从头到尾的经济主权都剥夺掉。WTO还是在强调经济主权下的开放，而TPP完全是针对国企、政府采购、劳工等，是针对你政府的经济主权。而且今后发生纠纷是到纽约仲裁，这是很被动的。

    这一点在日本身上就能管中窥豹。日本将撤销橙子、苹果等多种农林水产品的关税，这对当地农民必然造成冲击。根据日本经济产业省的报告，TPP是所有区域方案中对日本经济效益最差的。日本加入纯粹是出于政治目的。

    而中国不加入TPP的话， 将对中国的贸易和出口、国民收入会有负面影响，可能会带来就业减少和产业流失等。

    《环球人物》：人们为什么如此关注TPP？

    张燕生：这从侧面体现了企业和百姓对改革的期待。我们应该跟企业和百姓宣传的是“狼来了”。WTO最大的成功就是入世前的准备，但入世后中国并没得到真正的好处，改革明显变慢了。因此可以把TPP看成新一轮的“狼来了”，形成从中央到地方，从企业到个人为应对国际竞争的总动员。

    《环球人物》：中国要如何应对TPP带来的困局？

    张燕生：这就像一次牌局，美国的牌只和哥们玩，会把全世界绝大部分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边缘化。而中国手上也有牌，中国自身就是个大市场，中国的内需有10万亿美元。中国最大的牌就是自己，我们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大市场把很多产业和贸易拉起来。中国有世界最高的储蓄率，对外金融资产有6.4万亿美元，直接对外投资只有1000多亿美元，因此用好这6.4万亿的对外金融资产来进行全球配置就是不得了的大牌。

    美国想用TPP边缘化中国，但中国也可以用我们现在和澳大利亚、韩国签订的FTA以及自由贸易区来击破它对中国产生的贸易壁垒和贸易转移效应。

    李克强总理说得很对，中国对美国推动TPP持开放态度，中国应对的战略就是超越零和博弈。就是开放合作，不对抗，不冲突，相互尊重，互利共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