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链接
日 报周 报杂 志 人民网

京城访柏林

明海 《 环球人物 》(

    出家后,有一次和一个许久未见的大学同学通电话:“你在哪儿工作?”“我在柏林寺,北京的柏林寺!”原来,这同学在《中国文化报》上班,报社就在柏林寺内。

    北京的柏林寺我以前就知道。民国年间,太虚大师的门人曾在那里办过佛学院。雍正皇帝和这座寺院因缘甚深。他最初学禅的师父——迦陵性音就是这里的住持。

    有一年夏天,我终于得闲到了雍和宫附近,曾听人说,柏林寺就在这一带。遂弃车,和司机、侍者一道打听,摸索着寻找柏林寺。贴着雍和宫南墙有一条胡同叫戏楼胡同,步行约十来分钟,在胡同就要向右拐的头里,找到柏林寺现在的门。显然,这已不是寺院传统风格的门,只是个出入口,边上有传达室,挂了许多单位的牌匾。向里望,隐约可见寺院古老的建筑。

    我们照直向里走。很及时地,眼前落下的横杆拦住了去路,一个年轻保安闪了出来:“不许进!”兴许是我们的僧装让保安断定了身份,他的语气很坚决。“我们进去看看不行吗?”“不行!里面都是单位。要看,等过几天到了世界遗产日,免费参观。”保安说,毫无商量的余地。

    “和尚进不了寺院,这年头!”我悻悻地嘟囔着,早把“不抱怨”的修行口诀抛到了脑后,遂拿出手机拨同学的电话。同学的单位已搬出寺院,她答应帮忙联系熟人,让我们等待。

    等了几分钟,不见回话,觉得口渴,遂走到寺院旁一家小商店。主人是一位60多岁的老大妈,她热情地问我们要喝什么。我顾不上答话,转身从侍者手上拿过香袋找钱。“不用钱,师父,您要喝什么,随便拿!”老大妈说。“那不行。”我边说边在香袋里翻腾,对她的慷慨抱了一丝怀疑。

    这时,老大妈过来拦住我,推开香袋:“师父,我也是居士,不能收您的钱,您要喝什么尽管拿。”老大妈的诚恳与热情毋庸置疑了,我那被保安挫伤的情绪一下恢复了,就接受了供养,坐在小凳上一边喝,一边和她聊天。原来她们家世代住在柏林寺门口,也到过我们住的赵县柏林寺。说到眼前的柏林寺,她说:“解放初,和尚们就没有了。寺院后来被学校占用,再后来归北京市文物局,现在是文化部的,他们进行了维修,租赁给其它单位用……”

    “柏林寺是雍正爷修行的地方,有地下暗道和雍和宫通着。雍正爷就由这暗道上寺院来。有个警察还下去过,没有走远就上来了,怕有暗器……”她说到暗器时,用了北京人特有的神秘口吻,让我想笑。

    和老大妈聊得起劲,司机在门口示意,原来同学找的人从里面出来,正和保安交代。只得告别老大妈,了探访柏林寺的愿。

    寺院保存得十分完整。中轴线上一共七进殿堂,现在大多被各种部门用作办公室。从门口向里望,装修得很好,有的殿隔成上下两层的楼阁,让人想起“古为今用”的说法。两边的院落很幽深,传统寺院的布局依然如故。出家人若搬进来,点上香,敲起钟鼓,念起经,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道场。但是,这里进出的都是这个杂志、那个会的工作人员,有的院子里还晾晒着衣服,透露出人间烟火的痕迹。

    “占据这寺院的人们不知道过去和这里是什么因缘?是过去修建寺院的工人,方丈克扣了他们的工资?还是以前耕种寺院田地的佃户,寺院红火时和尚们欺负了他们?”我一边这样想入非非,一边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走着,感觉身边的一切是那样熟悉,像回到了家,又是那样陌生。偶尔有人多看我们一眼,让我本能地生起被盘问、驱逐的担忧来,也提醒自己:这里不是我的家!

    敷衍了事般地在寺院走了一圈,带着一种浑浑噩噩的心绪走出来。小商店的老大妈站在门口笑脸相迎。我邀请她再访我们的寺院,便沿原路返回。心想:“嘿,我和这寺院的缘分不在里面,在门口呢。”

京城访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