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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墉:为别人写书,为自己画画

他在大陆第一次办个展,文集《不疯魔,不成活》5月出版

□ 本刊记者 王晶晶 《 环球人物 》(

    人物简介:刘墉,画家、作家。籍贯北京,1949年生于台北,现居美国。曾在世界各地举办画展数十次。1993年开始在大陆出版散文作品,总发行量已突破5000万册。

    采访前,对摄影记者说要去刘墉的个人画展,“85后”小摄影很惊异:“他还会画画?!”

    别说大陆的年轻人,即便是在台湾,很多人都忘记了,畅销书作家刘墉实际上是美术专业出身。大学毕业后,他曾当过一段时间的高中美术教师,26岁办了人生第一个画展,30岁赴美,在大洋彼岸的高校里教国画。成了畅销书作家之后,刘墉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画笔,多年来一直坚持创作,出版了多部山水、花鸟画谱及画法论集。

    只不过,刘墉的文字实在是太风靡了,《萤窗小语》 《点一盏心灯》《人生的真相》《我不是教你诈》……一本接一本,本本畅销,在这么多著作的光辉下,绘画似乎变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这对刘墉来说,是尴尬,是无奈,也是惆怅。

    所以,这次在北京办画展,刘墉才会如此开心。在北京画院,《环球人物》记者眼前的他,66岁了,小个头、背带裤、圆框眼镜,他自称“刘老头”,但没一点垂垂老矣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顽童。“这可是我第一次在大陆办画展,还是回我的籍贯地!”那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丝毫不含糊。

    画里故事,画外人生

    刘墉的个展主题叫“水云氤梦”,水云、氤梦都是他的书房名字。他画国画,小到花鸟特写,大到上百间房屋、上百人的大场景,都能表现得栩栩如生。著名的美术理论家、国画家邵大箴先生看了他的画后,称刘墉为“丹青鬼才”。

    “鬼才”喜欢在画里藏故事。办画展期间,他做的最多的事,是来画院为参观者实地讲画。没有致辞,没有繁文缛节,也不在乎人多还是少,到了就讲,一会儿回忆起童年,一会儿模仿鸟禽扑楞翅膀,一会儿又比划画法,还不时地和参观者来段互动,“我在那里藏了一个猫头鹰,去看看,谁能找到!”

    好画家的手笔,讲求的是画出心中所感、所想、所思。所以,画里的是故事,画外的是人生。

    刘墉喜欢画姜花,独自绽放的、江边连绵成片的,一朵又一朵,从来不嫌繁复,尤其喜欢画月夜水边的姜花。小时候,父亲总是带他去河边夜钓,他困了,父亲就把他抱在怀里,夜空中星星点点,河水轻轻地拍打着岸边,催他入眠。梦中,小小的刘墉似乎都闻得到姜花的淡淡幽香。

    9岁那年,父亲因病故去。从此,笔下的那一朵朵姜花,就变成了刘墉对父亲最深切的思念。“画着画着,我总能想起他。”一些小事,也足以让如今花甲年岁的他感怀。“我记得父亲重病时,我老娘做了粥,带着我去看他。我很小,什么都不懂,吵着要吃父亲的粥。老娘喝道:‘那是给你爹的!’父亲却宠爱地把粥喂给我。他拿着小勺,从边缘处轻轻刮一层,吹一下,喂到我嘴里,一点都不烫。后来在纽约,我有次生病了,生平第一次做粥,舀了一口,差点烫烂嘴,那时突然就想起了父亲。”

    刘墉还喜欢画房子,鳞次栉比地铺满画面,近处能看到房内摆设,远处能看到万家灯火。那一间间房屋对他来说,是年少时的创痛。

    13岁那年的一个晚上,家里人如平常一般聚在一起。舅舅、舅妈说要玩牌,让刘墉去房内取些他收集的银元、铜钱当筹码。刘墉一出来,就看见煤炉爆炸,家中一片火光,他抱着钱罐往外跑,眉毛、头发上都在着火。人都跑了出来,房子、贵重物品却焚烧殆尽。因为父亲已殁,管事者不愿给他们盖新房,舅舅、舅妈搬走了。刘墉的母亲则在废墟上搭了一个又矮又小的草棚,孤儿寡母相依为命。“那个年代都是木头房子,但厕所是砖石盖的,没被烧掉,成了我家最高的建筑。晚上上厕所,视野很开阔,看着邻家窗户透出来的光晕,听着屋里的笑语,对比自家的焦黑废墟,那种感觉,真是凄凉。”

    也有惊喜的时刻。有一天夜里,在一片火灾后特有的难闻气味中,刘墉竟然闻到了阵阵香气。寻香找过去,原来是一棵曼陀罗开花了——满院子的焦树,原以为它也死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开花。看着盛开的曼陀罗,他觉得自己也能浴火重生。

    书里的甜,书外的苦

    刘墉作画时功夫细致,他曾跟着台湾舞蹈家林怀民、刘凤学一对一地学跳舞,“手这样摆出去美,那样摆出去不美,我把它们都化在我的绘画中,把树叶的摇摆想象成手,把花朵想象成脸。”观物精微的他,甚至专门把花朵、枝茎和死去的鸟、虫子一遍一遍解剖,细细研究肌理。妻子在一旁开玩笑:“幸好你不画人像,否则要出命案了!”

    这种把功夫用在画外的道理,和他写书时的道理一样。有人觉得他的作品都是满篇大道理的“棒棒糖”,事实上,那股甜腻的感觉却发自年轻时的苦:心境上的孤苦和独特的“苦学”。

    16岁那年,刘墉咳血,去医院一查,是肺病,“医生不停地责备我老娘,怎么能拖这么久才送来”,立刻让他休学静养。卧床在家,“身体的游戏少了,心灵的游戏就多起来”,他把古诗词翻来覆去地背,听数来宝和各种传统曲艺,更在思考人生。身体好的时候,他就出去“放风”,到寺庙里观察和尚念经、在山里写生。但也总是一个人,孤独时,他只能和小狗小猫、花花草草说话。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里说古今成大事者有3个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我从那时就在思考这些问题。我把他的说法和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联系起来,其实人生三境就是尼采说的骆驼、狮子、婴儿嘛。没找到方向时,是愁苦而孤独的骆驼,只能负压前行;一旦有了目标,就是奋发拼搏的狮子,只管去追、只管去跑;经历过之后,如同一个新生儿,看一切又有了不同。”

    如今的他,古诗词背得比大学生还溜,还会时不时蹦出一些地道的山东话、河南话,和那段休学听曲艺的经历不无关系。困顿的病期反而成了他人生的养料。

    复学后,他依旧学得闲散,平时参与各种社团,晚上在初中夜间部补习。他显得与众不同,总是讲一些同龄人不懂的高深理论。《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写道:“人生是污秽的川流,要想容纳这川流,而不失其洁净,人必须成为大海。”刘墉跟同学吵架,张口就对他说:“你是污秽的川流,我是大海。”同学怔住,不知该如何再往下吵。

    刘墉成绩不好,是典型的“高素质、低学分”。但为了考大学,也不得不努力,每天死记硬背,最后竟然考上了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系,让一堆同学大跌眼镜。

    中学时,刘墉就对写作、办报有兴趣,大学时主编杂志。他记得以前常蹲在印刷工人旁边,为撤下的稿子补空,“诗最好写,字少,占地多。”一来二去,他成了诗人,还曾获得过“优秀青年诗人奖”。

    24岁时,刘墉出版了《萤窗小语》,一炮而红。他用细微的琐事讲述生活中的大道理,40多年来常销不衰。书太受欢迎,出版社邀约不断,最忙时,刘墉每年出4本书,一本处世,一本励志,一本爱情,一本教育。写作40多年,大大小小的书作他出了不下80部,勤奋程度可想而知。

    刘墉说自己有一颗很热的心、一对很冷的眼、一双很勤的手、两条很忙的腿和一种很自由的心情,这不是诳语。写作足以让他功成名就,但他依旧坚持画画。要是哪天时间不够没画成,或是没写成,就会在家里抱怨。妻子则在一旁纠正:“怎么不说今天不是写了文章就是画了画呢?”

    不负我心,不负我生

    对比刘墉年轻时和中年后的画,以前是云雾迷蒙,一片荒寒孤凉的感觉;后来则愈发祥和恬淡,即便描写童年景象,也没有任何悲惨的感觉,而是带着一种童话般的美。这是他从生活中悟得的道理:“一个人如果不能欣赏悲剧的美,就无法在精神上站立起来。”

    他的写作也在发生变化。“我曾经把白雪形容为白皑皑,显示自己多有学养。后期的作品我刻意要摆脱那些挂碍,更愿意直观地把白雪描写成像是一床白被单。”

    但也有一些不变的东西。他依然愿意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娓娓道来,关于爱情的,关于孝道的,关于儿女教育的,“我看是山,我就告诉读者山,”这对他来说,是“不负我心,不负我生”的处世哲学。

    对大学时就嫁给他的妻子,他很“听话”。想养狗,妻子不让,他就退让一步,以养螳螂代替,还为这个小宠物写了本书,叫做《杀手正传》。对老人,刘墉极为孝敬,他是母亲40多岁才抱养来的,对老娘充满了感情。岳父岳母年长后,也被接到纽约,和他们一起生活。刘墉的一双儿女,早已长大成人。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刘墉的很多书,都是为孩子而写。

    刘墉画童年记忆时,曾写了一篇文章,题目是《人生是小小又大大的一条河》,他最新的书也是这个名字。5月在大陆出版时,改成了《不疯魔,不成活》。他深以为然,人生恍恍而过,转眼就60多岁了,幸好有文字和绘画这两样让他“疯魔”的东西,能化解心灵的伤痛。

刘墉:为别人写书,为自己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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