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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醒狂热中的人

□ 云也退 《 环球人物 》(

    2015年4月,100位法律人推荐的100本阅读书单中,重庆律师韩德云推荐了美国传奇学者埃里克·霍弗的《狂热分子》,在推荐语中他说,正是这本书让他平静地度过当年重庆“唱红打黑”的岁月。

    《狂热分子》是本小书,不到200页。不仅体量小,关键是霍弗的句子也精悍简练,他的行文如演讲,吐字铿锵,符合人们对“码头工人哲学家”的想象:是的,霍弗也许不在第一流哲学家之列,但一定是最有名的码头工人之一。他1902年出生于纽约,在被加州伯克利大学聘为研究员后也没有离开码头。

    网上有段霍弗专访的视频,那时他已白发苍苍,走路弓着背,衔着烟卷,让人难忘的是他的面相:即使最开心的时刻,也显得是在苦笑。霍弗一生经历颇多,7岁莫名其妙地失明,15岁莫名其妙地复明,从此如饥似渴地阅读。父亲去世后,他就去住贫民区,每日读书,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打零工,28岁时一度尝试自杀,40岁才在码头上安稳下来。

    没有接受过正统教育,但他成了那个时代的公知,在圣弗朗西斯科的码头上度过了大部分职业生涯。差不多每天,他都得走个3英里,思想是在路上形成的,随时记在本子上。后来,他写了10本书,《狂热分子》是第一本,也是最有名的一本。

    句子短小,是因为霍弗不喜欢旁征博引,而是从一些独特的观点出发铺张开去,而这一铺陈就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警句格言荟萃。你要是手抓一支笔,打算给这本书圈圈点点,还是趁早放弃吧:你会把每一行字都划下来的。

    他的文字有魔力,让人翻开后就无法放下。比如,他指出狂热很多见,很普遍,基督教有狂热,伊斯兰教也有狂热,民族主义者狂热,纳粹也狂热,不管人们甘心为之捐躯的神圣事业是什么,根本上而言,他们可能都是死于同一件事。

    这种话很厉害。霍弗点到了他眼里的问题本质:狂热或出多门,但性质一样,只是意识形态和宗教惯以伪装罢了。你可以嘴上争辩说:哼,十字军东征的狂热,跟本·拉登那群人不是一回事,但霍弗的话一定会像楔子一样,一直扎在你心里,它是预言,让人不得不去回应它,甚至因它而修正自己的看法。

    霍弗喜用全称判断,不留余地,这是他区别于一般哲学家的地方。书里斩钉截铁的全是“一切”:一切群众运动都起源于时刻准备去死的心理,以及一种时刻要集体行动的趋势;一切群众运动都要求参与者盲信和死心塌地地拥护……

    悖论是,如此众多的全称判断,以跟霍弗所批判的那些东西一样的方式,对他的读者产生煽动力。不过,如果能因此打醒狂热中人,那也算做到了该做的。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一样东西,并且要求其他人也相信呢?无数人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在霍弗之前,西班牙的学者奥特加·加塞特(代表作《大众的反叛》),法国的勒庞(代表作《乌合之众》),都曾在自己的书里尝试回答。但答案是个人化的。霍弗认为,人觉得自己渺小、困惑,注定一事无成,因此才去相信,这让他们变得强大而坚定。狂热有效地改变了他们,把失意者变成了赢家——道理其实并不难懂,今天看来也不算新鲜,但是,霍弗抓住了人类社会一个最常见、也最不易变化的特点,配上他“野路子”的修辞术,让《狂热分子》总是一次次被人重提:“9·11”也好,《查理周刊》惨案也罢,只要有狂热,人们就会转向霍弗,去他的警句库里寻找理解现实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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