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命运的迷宫

□ 宋石男《环球人物》（）

迷宫与沙漏，也许是关于空间与时间的最古老对应物：迷宫是空间蕴含于时间之中，沙漏是时间蕴含于空间之中。在迷宫中的人，如果始终无法走出空间，就意味着时间的结束。而在沙漏中的沙子，一旦时间耗尽，就意味着空间的坍塌。

近期上映的美国电影《移动迷宫》没有展示如上的哲学，它只是蜻蜓点水地讨论了自我与群体的关系，然后留下巨大的悬念给续集。

写过《论迷宫》的法国人雅克·阿达利，也是我的好友，他曾说过，数千年来人总能通过迷宫认识自我。迷宫是合群的条件。不了解迷宫者，相对群体而言就是局外人，而局外人也意味着被排斥。人必须学会在回环歧路中前行，才能被群体接纳。这或许也是《移动迷宫》想说的，只是它没有雅克说得这么好。

在现实中，关于生活迷宫的一封来信，更深刻地触动了我。

她是我的学生，今年7月毕业，来信的第一句话是：“我要惭愧地对老师说一句，我考了公务员。”

她说：“大四上学期，准备了两个月，在迷宫一样的考试中穿行，奔走几地，辗转应试。最终，考上了一个县城法院，做书记员。”

“在这里，我仍没有走出迷宫……我会如您曾经说的那样，几年后变成一个下班只会打麻将的套中人吗？3个多月来，我想过辞职。但我出身于农村，被长辈赋予一种责任，那就是留在体制内。我太需要一位智者为我指明方向了。这是我的一生，我不想在迷宫里一辈子。”

我被她的信深深打动，不只因为她的际遇，还因为许多年轻人其实都与她一样。为了生存，他们早早成人，离开家乡，去城市寻找梦想。他们无休止地学习、劳作，试图让自己扎根下来。然而，他们中的许多人，最终只陷入沼泽样的迷宫，看着自己慢慢沉没，却无力将自己拔出。

我迅速回复了这位学生。我提了一些具体的建议，但我知道，其实她更需要的是信心——改变命运的信心，走出迷宫的信心。所以我站在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的肩膀上，跟她讲了这么一番话：

你生于农村，不知道看过种葡萄吗？土地能赋予植物以力量，能使一粒葡萄籽长出浓密枝条。葡萄藤天生柔软，若没有支撑，只能在地上爬行，而匍匐在地面是无法很好地吸收阳光的。为了直立，它便长出许多如同手指的卷须，遇到什么就抓什么，尽情攀附，枝叶丛生。

早春时节，葡萄藤的枝条上长出嫩芽，嫩芽逐渐发育，结出葡萄。葡萄受土地的滋润与阳光的照射，逐渐膨胀，初时味道酸涩，圆熟后转为甘甜。浓密的叶子覆盖着果实，犹如母亲的手轻拂熟睡孩子的脸。有什么果实比这更甜？有什么景色比这更怡人？

让我们欢悦的，不仅是葡萄的果实，还有栽植和它生长的本性。灌溉、深翻、松土使土地肥沃；挑选、捆扎、修剪枝条使葡萄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