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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尔街传奇投资家罗杰斯接受本刊专访

我最担忧中国水污染

本刊记者 凌云 《 环球人物 》(

    在金道贵金属公司主办的2014“财富论道”大师论坛上,吉姆·罗杰斯(下文称罗杰斯)身着浅蓝色西服、背带西裤、粉色衬衫,戴着硕大的领结,这套行头很符合人们对“华尔街传奇投资家”的想象。他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金子,谈起了黄金投资:“我是持有黄金的,在未来的一两年我会增加黄金的持有,希望有机会购买。”在他看来,上百年来人们保护自己财富的方法就是拥有贵金属,过去40多年他也在这样做,并且还没有卖掉过。“金价在每盎司(约合28.35克)1000美元,就可以购买;假如美国和伊朗间爆发战争,即便金价涨至每盎司1600美元也可放心购买。”

    这是典型的罗杰斯风格,一种“眼见为实”式的、用实物来加深人们印象的语言风格。1988年,他来到上海证券交易所,那时柜台只有一个工作人员把守,用算盘结账,付钱就可以买股票。罗杰斯买了一家银行的股票,这张股票至今仍镶在框里挂在他家的墙上。当年,他告诉美国的电视台记者:“这里正在创造历史。解放前,中国拥有东方最大的股票市场。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中国总有一天会再次做到这点。”现在,他定居在“与中国咫尺之遥”的新加坡,有两个能讲流利中文的女儿。他告诉女儿们,在她们的一生中,对亚洲的认知不可或缺,“掌握普通话也意味着走向成功”。在他最新出版的自传《街头智慧》里,他写道:“来自中国的变革之风正以一种可预见的方式迎面吹来。”

    人生是一部投资传奇

    罗杰斯的人生是一部投资家传奇。他的祖上从19世纪就定居在美国亚拉巴马州,他也出生在那里,家里有5兄弟,父亲曾是个炮兵军官,退役后开了家工厂。父母对他们采取开放的教育方式,母亲任由5个小孩争斗打闹,让他们学会了“想要什么得自己去争”;父亲则教他们开车,做自己想做的事。

    罗杰斯还没上小学,父亲就告诉他:“树上长不出钱来。”所以,罗杰斯5岁就开始赚钱了。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棒球比赛后捡瓶子卖。6岁,他争取到在儿童棒球联赛上卖花生和饮料的机会。父亲贷款给他100美元,买了一台花生烘烤机,这是罗杰斯人生第一笔创业贷款。5年后,罗杰斯归还了贷款,还存了100美元的利润在银行里。这台花生烘烤机他一直保留着。罗杰斯对自己的孩子也早早开始了财富教育,他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我给她们储蓄罐,这样她们可以学会如何储蓄。我们有6个储蓄罐,有的放美元,有的放人民币,还有的放新加坡元。这样她们可以了解各种货币,也懂得在花钱之前先要挣钱,要先储蓄才能支付。这是最重要的。”

    高中的时候,罗杰斯和父亲一起买来小牛,找农户饲养后次年卖掉,赚了不少钱。被耶鲁大学录取以后,他拿到每年2000美元的奖学金,但每年学费和食宿需要2300美元,他就在食堂打工,还担任学院的院长助理。他也喜欢表演和赛艇,但他很清楚,有些事情虽然喜欢,却不能沉迷其中。到大四的时候,他就不再做赛艇队的舵手,而把时间都用到了学习上,并以优异成绩毕业。后来,他去牛津大学留学,并曾参军数年。在军中,他替上级军官理财,恰逢牛市,赚了不少。

    1964年的暑假,罗杰斯到多米尼克证券公司打工,从此爱上了华尔街,也爱上了研究时事。让他感到惊喜的是,华尔街居然会付钱给他,让他研究“智利发生的革命是否会影响铜的价格”。

    1970年,罗杰斯和比自己大12岁的索罗斯一起创立了量子基金,为投资者买卖世界各地的股票、商品、货币和债券。创业之初,他的薪水比以前降低了75%,但他并不后悔。他说:“只要选对了地方,只要你把工作干好,不愁挣不着钱。”索罗斯擅长把握交易时机,交易感觉非常好,而罗杰斯长于调研,预测事情的发展变化。这让两人成了黄金搭档。比如,在第四次中东战争开打前几天,罗杰斯读到埃及空军击落以色列战机的新闻,马上感觉到有文章。一打听,是埃及买了苏联的先进战机。他立刻去拜访美国各大军工企业,发现洛克希德公司濒临破产,股价低迷,但该公司正在为五角大楼研发最先进的战机。量子基金立刻大量买入该公司股票,后来股价狂涨100倍,大赚一笔。1968年,罗杰斯带着600美元入市,到1980年退出量子基金时,已是百万富翁。

    罗杰斯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自己最大的投资经验就是投入:“如果你真想致富,就得做好心理准备,这需要投入很多,放弃很多,你的朋友可能去酒吧、看电影、踢足球,而你必须把绝大部分精力放在投资上。我投资股市时,为了研究资料,每天工作15个甚至18个小时,曾经一周内跑了10个城市拜访不同的公司,并把所有的钱拿去投资。当然,你不需要等到积累很多钱的时候才开始投资,起初我也没什么钱,你可以不断地增加投入。但你必须把你的时间、精力和钱都放在你所做的正事上。很多人会尝试一下,觉得太累就放弃了。你可能会没有老婆,没人愿意跟你结婚,不能看电影或者踢足球,但是如果你想要财富,就要坚持彻底地付出。”

    这种一心赚钱致富的狂热,让罗杰斯无暇顾家,前两段婚姻都失败了。直到57岁时,他娶了佩姬为妻,家庭生活才稳定下来。他总结说:“一开始娶错了人是个大错误,离婚又是大问题。所以要小心,如果要结婚就要选对人,不要太早结婚。”

    朝鲜是又一个机会

    环球人物杂志:不久前您曾经谈到,朝鲜是中国之后的又一个投资机会,为什么这样说?

    罗杰斯:朝鲜就像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正在开始开放。那里一切都很便宜,同时又在改变。当你有机会买到既便宜又在改变的东西时,你就有可能赚到很多钱。

    环球人物杂志:所以对投资者来说,便宜是件好事?

    罗杰斯:不,不仅仅是便宜。有的东西很便宜,过100年还是很便宜。你需要的是便宜,同时又会变化的东西,要能够升值。

    环球人物杂志:怎么能区别出便宜但有价值的东西,和那些仅仅是便宜的东西?

    罗杰斯:有很多东西可以帮助你来衡量。如果是一栋房子,你可以看看能不能把它租出去,租金收入是多少?如果是股票,红利是多少?

    环球人物杂志:您曾说过,美国市场被一些胆大而无经验的毛头小子垄断着,如何理解这话?

    罗杰斯:不,我说的是当市场出现泡沫的时候,有很多年轻而没有经验的人会赚很多钱。但是当泡沫消退的时候,他们也会损失很多。

    环球人物杂志:那么这些年轻人该怎么做?

    罗杰斯:他们应该做好功课,研究过去的市场情况,这样他们可以识别泡沫。市场规律总是周而复始,泡沫来了,泡沫破灭了,市场崩溃了。你通过研究历史,就能知道市场的规律是怎么回事,你在未来就能做得更好。

    环球人物杂志:中国市场其实也有很多缺乏经验的投资者。

    罗杰斯:我知道。我给他们的建议是一样的,做更多的研究。无论中国、美国还是澳大利亚,投资者都是一样的,市场都是一样的,崩溃和繁荣的规律也都是一样的。读读市场如何运行的历史,他们会成为更好的投资者。

    环球人物杂志:包括油页岩开发以及清洁能源技术在内,美国的能源业发展很快,如果美国成为一个能源自给的国家,对世界会有什么影响?

    罗杰斯:如果美国能源自给,很多国家可能会感到痛苦,比如(产油的)阿拉伯国家。国际能源价格会下降,美国的竞争力会增强。

    环球人物杂志:对中国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是挑战还是机遇?

    罗杰斯:这对所有人都是挑战,对美国也一样。不过对中国来说,假如美国能够做到能源自给,你们也能做到,因为同样的技术中国也可以使用。中国也有很多油页岩,而且你们的煤储量比我们还多。

    机会就在政府报告里

    环球人物杂志:您来过中国很多次,在您看来中国这些年最重要的变化是什么?

    罗杰斯:你看看窗外,就知道变化有多大。我第一次来中国是1984年,那完全是一个不同的世界。当年的中国人,就像世界上的所有人一样,努力工作,希望有美好的生活,希望他们的孩子有好的生活。现在他们依旧如此。当年他们的一切希望现在都实现了,这是最重要的变化。

    环球人物杂志:您去了很多地方,在中国,哪里是您觉得最有趣的?

    罗杰斯:我没有答案,因为中国有那么多有趣的地方。我6岁的小女儿喜欢生活在成都,我不知道为什么。

    环球人物杂志:她是喜欢吃辣吧?

    罗杰斯:我倒是喜欢辣的食品,她好像并不那么能吃辣。我们都喜欢上中国的很多地方,情不自禁地想再去。

    环球人物杂志:您觉得中国的哪些产业领域值得关注?

    罗杰斯:去年11月北京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了很多值得关注的领域,中国政府会在这些领域投入钱。如果中国政府说这些领域值得关注,那它就值得关注。他们比我聪明,也比我的钱多,我想跟着他们把钱投资到相同的地方。

    环球人物杂志:所以您会读政府报告?

    罗杰斯:我当然会尽可能仔细地读报告。我知道机会就在那里面。

    环球人物杂志:农业怎么样?

    罗杰斯:农业非常值得关注。这是个全球问题。中国政府一直强调,要帮助农民和农村发展,会在农业上投资。

    环球人物杂志:长期来看您对中国的忧虑之处是什么?

    罗杰斯:我担心的都是短期问题,长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唯一让我真正担心的是你们的水资源问题。我在世界各国旅行,我见到过整个国家、整个社会因水而衰败——因为没有水,一切都消失了。如果你们不解决好水污染的问题,会很麻烦。

    环球人物杂志:有什么建议吗?

    罗杰斯:需要投入资金,进行水的净化,开发更多的水源。对很多中国人来说水几乎是免费的,所以他们用很多的水,很多水被浪费掉了。但如果用水成本提高了,人们就会发现水的珍贵和昂贵。所以你们应该收取更高的水费,教育民众水的价值。

    环球人物杂志:国际社会会有兴趣帮助中国解决水问题吗?

    罗杰斯:当然,只要你们投资于此,很多人、很多企业会乐意帮助中国清洁水质。

    环球人物杂志:您担心中国经济增速放慢吗?

    罗杰斯:这是正常的。如果经济增长一直保持高速而不放慢,反而不正常,你们的政府就会设法给经济降温。美国在上世纪30年代经历了大萧条,但美国还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经济体。发展速度放慢也会带来机会,这就是世界运行的方式。

    环球人物杂志:现在很多人在谈论中国,您觉得他们真正懂中国吗?

    罗杰斯:恐怕很多人并非如此。

    环球人物杂志:他们对中国常见的误解是什么?

    罗杰斯:所有的一切。他们不知道中国的历史,不知道中国的文化,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成功,不知道你们注重教育、注重储蓄、工作努力。

    环球人物杂志:中国能做些什么来让世界更好地了解自己?

    罗杰斯:开放。资本流动的开放、人员流动的开放。过去35年,你们做出了巨大的开放,但仍有进一步开放的空间。取消种种限制,让人们在中国投资、在中国做生意,让更多的外国人住在中国、更多的中国人住在外国。这样世界会更好地了解中国,中国也会更好地了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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