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取顺守”还是“逆取逆守”？

    周武王姬发率军推翻商朝，后来史家多认为是替天行道，是合乎正义地取得了政权，也就是说，是一种“顺取”。但是在伯夷、叔齐看来，这还是以暴力去推翻商纣王的暴虐，从道德上严格说来还是有其不正当的一面，也就是说，即使不是完全的“逆取”，也还是有一定“逆取”的成分。

    这里所谓的“顺取”还是“逆取”，衡量的标准首先应当是实质性的道义标准，即是否符合天命天道或者说基本正义，但这个标准其实很容易引起争议，敌对各方往往各执一词，甚至可能变成所谓的“理由”或者打乱仗的借口，让更为残酷和严苛的统治来取代相对温和一些的统治。所以，有时还不如找个比较容易判断的标准，即看程序是否基本合法，是否使用了大规模暴力和阴谋诡计来取而代之。

    纵观世界历史，真正的“顺取”，即非暴力地更换政权或其它最高权力，除了君王本姓的世袭之外，转移政权的和平方式，一是通过古人传说中的“禅让”，即在位的统治者将权力主动让渡给他认为“贤明”或“更贤明”的人，或指定这样的人来接班，乃至通过过继为子的方式——这或也可以说是一种广义的“禅让”。二是通过选举。在传统社会，多以第一种禅让居多，选举也不是没有，但往往只是局部的，如在一定范围内的贵族或官员中选举出一人。至于通过所有公民的普选来和平更迭权力，则主要还是近代民主发展的结果。

    在近代以前的历史中，除了少数小城邦一度实行“古典民主”保障政权交替之外，一定程度的“逆取”，或者说使用大规模的暴力更迭政权难以避免。但这里还是有必要辨别所要反抗的权力暴虐程度到底有多严重。而在诸多反抗的暴力中，也还得区分哪些是首发暴力，哪些是后发暴力；哪些是趁火打劫、牟取私利的暴力，哪些是收拾残局、试图结束暴力的暴力。

    更重要的是，如果其中一种暴力取得优势、夺得政权，乃至统一了天下，这一在暴力中诞生的新王朝是继续执着于武力，乃至迷信武力，还是能够适时地转变“打天下”的思维，改而实行能够使天下安定乃至走向繁荣的政治思维和治理方式？这是一个对所有血与火中产生的新政权的考验——究竟是“逆取顺守”还是“逆取逆守”？而新政权的寿命也将与“逆守”还是“顺守”大有关系。这就像古人在《史记·周本纪》注释中的引语所云：“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不仁守之，不及其世。”

    周武王夺得政权之后所采取的许多政策应当说都是有利于长治久安的。他把受冤屈的贤人箕子从牢狱里释放出来，释放了被囚禁的百姓，表彰有德之人商容等；还命令散发仓库的钱财，发放粮仓的粮食，赈济贫弱的民众；又在分封诸侯时不仅赐封本族和功臣，也赐封古代圣王神农氏、黄帝、尧帝、舜帝、大禹的后人；并以马放南山、裁减军队的举动向天下表示不再用兵。与秦王朝的“二世而斩”形成鲜明对照，周祚延续数百年不是没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