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的一天早上,香港议员陈先生收到一封来自广州的信件。他拆开一看,顿时惊呆了:里面装着以他为主角的数张合成的淫秽照片,还有一封敲诈信,信中说掌握了陈先生的“受贿”及生活作风“腐败”等证据,并限令陈先生在3天内将50万元现金汇入一个内地银行账户,“否则将相关证据交廉政公署及通过互联网发放!”
随后数月,香港、澳门警方陆续接到大量报案,内容均为官员、议员收到来自内地投寄的勒索信件,并附合成过的淫秽照片,勒索金额10万至50万元不等,其中香港88起、澳门15起。
这起港澳史上最大规模的艳照勒索官员案日前告破。湖南省公安厅在2013年9月4日首次公布了案件的侦破情况,背后的原因引人思考。
艳照敲诈港澳官员都不成功
案件的侦破并不复杂。案发后,先是港澳警方通过大量侦查后确定内地人员有重大作案嫌疑。香港特区政府随即向公安部通报线索并请求协查。2012年3月2日,公安部指定湖南警方对该系列案件立案侦查,并将此案作为公安部督办案件。
今年3月20日,专案组以涉案银行账户、信封笔迹等线索为突破口,对港澳警方提供的指纹等进行比对,发现湖南娄底市双峰县男子朱进的指纹与敲诈信上的指纹吻合,有重大作案嫌疑。
3月27日,专案组在双峰县永丰镇一棋牌室将朱进抓获。4月23日同案嫌犯龙鹏在娄底市落网,两人对合成裸照敲诈港澳地区官员的事实供认不讳,并供认出作案手法为另一双峰籍男子胡海峰传授。后者已经因为在2012年利用合成裸照敲诈官员被安徽省公安厅抓获,判处有期徒刑5年。
据查证,朱进此前常和毒友胡海峰在一起吸毒,看到胡海峰整天无所事事,但却不愁钱,便向其询问生财之道。胡海峰将自己从事利用合成裸照敲诈官员的事告诉朱进,并将几张制作好的合成裸照和敲诈信模板交给朱进。
朱进将此“生财秘籍”转告好友龙鹏,两人一拍即合,随即从他人手中购买了9张作案用的银行卡、一台彩色打印机,由龙鹏去照相馆学习电脑合成照片技术。之后,两人登录政府网站,下载了数名港澳官员头像、姓名、地址,然后合成裸照。接着,朱进和龙鹏一同到广州,买信封、邮票,将地址手抄在信封上,将70余封敲诈信寄往香港和澳门。寄信后不久,他们通过新闻得知港澳官员已报案,赶紧将9张银行卡和打印机等销毁。
今年5月4日,专案组远赴安徽省庐江县白湖监狱提审胡海峰,胡海峰对传授犯罪方法给朱进的事实供认不讳。至此,案件告破。目前,犯罪嫌疑人朱进、龙鹏因涉嫌敲诈勒索,已被警方刑拘。
至于是否有港澳官员或议员已被敲诈,在9月4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湖南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副总队长敖平洋平静地说:“都没有成功。”
“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
虽然勒索港澳官员均告失败,但针对内地官员等群体的艳照勒索在同时进行,而且得手的事例很多。3名犯罪分子都来自双峰县也不奇怪,因为这里是合成裸照敲诈全国官员产业链大本营。
今年初,双峰县展开全县动员,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合成艳照敲诈”的“人民战争”。2月26日,双峰县委书记吴德华在干部大会上表示,双峰县利用合成图片敲诈勒索某些有较高地位的成功人士,已经引起了公安部的重视。
双峰是位于湖南中部的传统农业县,历来民风淳朴、崇尚耕读。但近年有些乡民走上了造假证搞诈骗之路,该县也曾陷入“假证之乡”之恶名。
“裸照敲诈其实是做假证的升级版。假证获利额度不高,这种裸照敲诈动辄上万元,只要得手一次,利益就非常可观。”双峰县政法系统警官李华(化名)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
一名被抓获的犯罪分子曾说,“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他们看准当前一些官员生活作风不检点,喜欢“包二奶”、找“小姐”、经常进出洗浴中心,却又怕“出事”的心理特点,开始了敲诈活动。
据李华介绍,团伙一般分工明确,有人专门负责收购假身份证,再去办理银行卡;有人负责找“黄源”,或上色情网站下载,或买黄片,首选男女性交易时被偷拍的那类。也有的犯罪分子为了追求效果,花钱找“小姐”亲自上阵拍摄,拍出原创的裸照备用,2012年敲诈浙江武义县官员的贾某就是这样做的。有人专门到各地政府网站下载党政领导的照片;还有人负责写敲诈信。写信很讲究技巧,要求“与时俱进”。2008年陈冠希“艳照门”后,“陈冠希第二”成了最有效的威胁语,而重庆官员雷政富裸照曝光后,很多人又开始用“你是雷政富第二”字样;还有人专门负责合成淫秽照片;另外一些人专门负责将勒索信寄出,然后随时查询诈骗款的到账情况。根据对方官职大小和当地经济情况,敲诈勒索数万元到数十万元不等。
曾有犯罪团伙向全国各地寄出1000多封“合成艳照”诈骗勒索信,竟然有104人交了钱,金额总数达百万元以上,但报案者不足一成。
2013年春节后,双峰警方又破获了多起合成艳照敲诈得逞的案件。2月,犯罪嫌疑人张某落网。此人于2012年6月份共寄出合成敲诈信件100余封,获利26万元,可谓一夜暴富。犯罪嫌疑人黄某自2012年10月合成了一批艳照,然后寄给广东、江西等地的国企负责人,有人转了14万元给他们。
被勒索人的官级也呈越来越高的趋势。今年3月8日,双峰县破获了公安部督办敲诈勒索案。几名犯罪嫌疑人向内蒙古、北京、河南、河北等地的党政领导、国企老总邮寄信件进行敲诈,成功敲诈24万元。
双峰县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干部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案子破了,我们都很高兴,但为什么敲诈港澳官员都没有得手,而敲诈内地官员成功的很多,都形成了产业链,确实值得深思。少数官员私生活糜烂,厮混娱乐场所,心里有鬼,催生了这个不光彩的行当。”
双峰县“合成艳照敲诈”成产业链算是一个奇观。地方政府不惜大动干戈,进行“人民战争”围剿,成效最终如何不得而知。犯罪分子的敲诈手段其实并不高明,但往往一试就灵。倘若被敲诈者光明磊落,又怎能让犯罪分子得手?“打铁还需自身硬”,若不能消除犯罪行为背后的环境诱因,那么声势再大整治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