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中国女子网球,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李娜,彭帅的光芒,被前者掩盖了,尽管她是目前仅次于李娜、在国际女子网球排名上成绩第二好的中国选手——根据国际网坛的最新排名,李娜目前排第五位,彭帅第三十四位。
不久前举行的2013年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上,李娜过早地止步于八强,而彭帅和来自台北的搭档谢淑薇在女双比赛中越战越勇,最后获得女子双打冠军。彭帅也成为继李娜、李婷、孙甜甜、郑洁、晏紫之后,第六个拿到世界网坛高级别赛事冠军的中国选手。赛后,国家体育总局网管中心主任孙晋芳发来祝贺短信:“六朵金花终于都开花了。”彭帅心里却想:“我哪里是金花啊,明明是个仙人掌。”
启蒙教练是舅舅
坐在环球人物杂志记者面前的彭帅,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慢条斯理,与球场上霸气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彭帅是个地道的湖南妹子,1986年出生在湘潭。父母希望她能学学电子琴或美术,之所以没有选钢琴,是因为儿时彭帅身体比较弱,钢琴的琴键重,她的手力量不够。父母对彭帅的英语学习非常重视,为她请了英语家教,彭帅15岁时就能用英语熟练与人对话。
彭帅的舅舅张帆曾是全国网球冠军,看到外甥女身体弱,他建议彭帅打网球,并成为了她的启蒙教练。这样,彭帅在8岁时走上了网球之路。或许连彭帅自己都没料到,这条路后来竟然走得如此之远,如此之艰难。
在舅舅的点拨下,彭帅进步非常快,灵活的步伐加上出色的正手攻击力,让她在1996年夺得了全国少年比赛的冠军,并被天津队相中成为一名专业运动员。同年,彭帅又拿到了国际网球联合会青少年网球赛冠军。
就在成长看似顺风顺水的时候,老天爷却开了一个玩笑。1998年的一次体检中,彭帅被查出患有心脏主动脉导管未闭的先天性疾病,即血管中有一个0.02毫米的缝隙。这个缝隙对常人来说没有大问题,但对于从事剧烈运动的人来说,很可能是致命的。
“当时,所有人都劝我不要打网球了,这样就不用动手术。因为一旦手术失败,后果会很严重。我那时还小,不只打网球这一条出路。”彭帅回忆说,“可是我真的太喜欢网球了,于是我不顾家人的反对做了手术。这是一次赌博。”
彭帅的心脏里被植入了6根弹簧,每根价值8000元。手术前,医生问彭帅,是全部麻醉,还是局部麻醉。“如果全麻,睡一觉就好了,但是对神经有损害;如果是局部麻醉,要忍受极大的痛苦。”彭帅选择了局部麻醉。
2006年,彭帅又做了一次体检,医生又一次告诉她“不适合再继续打网球了”。但彭帅不肯放弃,她求医生又给她做了一次手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坚持着,我想,上天应该不会对我这么残忍。”彭帅感叹。
一心想单飞
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彭帅也喜欢玩具,尤其喜欢玩具熊,家里摆满了维尼、泰迪以及说不上名字的玩具熊。父亲彭冀军这样解释女儿对熊的喜爱:“熊的样子憨憨的,老实又可爱。但熊并不懦弱,谁要是把熊惹急了,它会一巴掌扇过去!”
可彭帅打出最重的“一巴掌”,却直接打向了我国的网球体制,她也为此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得益于很早在青少年比赛中冒头,彭帅获得了比同龄人更多的机会。2000年,14岁的彭帅被国际网协的青少年发展计划选中,获得专项资金到美国进行训练和比赛。这次经历让彭帅在技术、比赛发挥和心理上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回国后,彭帅成了天津队的主力,帮球队获得了2000年全国网球锦标赛女子团体冠军。在国际赛场上,她也开始出成绩,杀入了2002年美网青少年组女单16强。同年,彭帅又被送到由美国著名女子网球运动员埃弗特创办的网球学校,进行为期1年的深造,逐渐开始走向职业网坛。
多次接触国外的网球理念,既让彭帅在技术风格上与欧美选手非常接近,也让她看到了中国网球发展的瓶颈。
彭帅告诉记者,网球越到顶尖水平,越要进行个性化训练,比如教练专门为一个运动员进行某一项技术训练。而国家队的教练往往要带很多队员,训练的针对性差很多。
2005年年底,彭帅公开发表“单飞”宣言,希望自己能够“奖金自主、教练自主,做一名彻底的职业球员”。她还说:“走职业化的道路也是代表中国打球,中国人的骄傲并不是一块奥运会金牌就能全部涵盖的,应该在西方的大众运动中有所突破,就像姚明,或许他这辈子拿不到奥运会金牌,但全世界提起‘Yao’,谁不敬佩!”
这一直白的宣言让网管中心措手不及。当时网管中心面临的主要任务是北京奥运会。如果此时放彭帅和李娜等人进行职业化“单飞”,一旦影响了奥运会成绩,将会造成很大影响,“因为北京奥运会不止是体育赛事,更是政治任务。”
彭帅想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结果可想而知。她被当成反面典型,遭到猛烈抨击:“她以为自己是莎拉波娃?国家队不搞特殊化,球员太自私,心中没祖国。”彭帅的美籍华裔职业网球教练马伟开也在事后回忆说:“类似想要单飞的话,李娜也在私下说过,不过彭帅当了冲锋队。”
各种批评和争议接踵而来,奥运会前的两年彭帅过得很消极,有人形容她“2006年哭了一整年”。但她“单飞”的信念从未改变:“我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我。一切都会过去,伤口总会好的。”
此时,网管中心也开始了对女队员职业化的调研。
有点“小资”
2008年北京奥运会后,在彭帅等人不懈的努力下,网管中心终于允许郑洁、李娜、晏紫、彭帅4人“单飞”,这是中国体育迈向职业化的一次试验。
“单飞”后的几个月,彭帅就自费聘请了曾是贝克尔等名将教练的本哈比莱斯做自己的教练,技术再次突飞猛进。
虽然“单飞”也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困难,但无疑收获更大。彭帅说:“当年在国家队确实很舒服,很多事不用自己操心。‘单飞’了,我要独立去选择赛事,自己订机票、酒店。虽有自己的团队,但这个团队不是一两天就能组建起来的,要慢慢地找来合适的人选,大家的磨合也需要时间,这中间会遇到很多的挫折,绝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所以说,‘单飞’的关键是要有耐心。在这个过程中我懂得了坚持的意义。”
面对女子职业网坛众多强手,彭帅确立了在双打寻求突破,而后主攻单打的策略。2009年,彭帅找到了理想的搭档——中国台北选手谢淑薇。两人在2011和2013年夺得了国际女子网球巡回赛罗马站的冠军,今年在温网赛场上的夺冠,被视为水到渠成的事。
对于这个重量级的冠军,彭帅笑着说:“当我五六十岁打不动了的时候,看着这座奖杯,再回想起这段经历时,一定会很开心,也算职业生涯的突破。未来在训练中遇到困难,也许这个冠军可以给我多一份力量,让我可以熬过又一次低谷。”
生活中的彭帅和一般女孩子一样,喜欢睡觉、吃零食和逛街。只要有时间,她能足足睡上10多个小时,中午都不想起床;对零食,她几乎来者不拒,也不担心发胖;她喜欢逛街购物,但不会砍价,“我只管漂不漂亮。”彭帅自认有点文艺和“小资”,只要去北京,她总会到三里屯和南锣鼓巷转转。
今年年初,彭帅与合作10年的恩师马伟开“分手”,转由法国人佩里指导自己,此次夺冠可见后者对她的成功“改造”。彭帅曾笑称:找教练就像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对人。但对于生活中的男朋友,27岁的彭帅感叹:很多事情老天在冥冥中肯定会有安排。“走到现在,我觉得网球生涯越来越短,我珍惜每一次、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