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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受唐玄宗赏识 预测安禄山叛变

一代名相张九龄

王爱军 《 环球人物 》(

    广东省韶关市有一条繁华的街道,名叫“风度路”,是为纪念唐朝丞相张九龄而命名的。张九龄是韶关曲江人,唐玄宗的丞相,也是历史上第一个担任丞相的岭南人。清初大文人王夫之称赞他为“当年唐室无双士,自古南天第一人。”张九龄不仅是个出色的政治家,更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

    文场的元帅

    张九龄有着令人羡慕的遗传基因,他是西晋开国功臣张华的14世孙,祖辈世代做官,这种积淀让他少年聪慧,自小表现不凡。

    相传7岁那年春天,他随家人游宝林寺,正遇到韶州府(韶关在唐代称韶州)太守率州衙官员进香朝拜。张九龄进寺前折了一枝桃花,见太守来,便藏在了衣袖里。太守见九龄活泼可爱,便逗他说:“我出个对子,若对上,就给你供果吃。”张九龄一点也没害怕,说:“好啊!”太守早看到他袖藏桃花,就出了个上联“白面书生袖里暗藏春色”。张九龄不假思索,接口应道:“黄堂太守胸中明察秋毫。”太守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孩能这么快对上来,想难为难为他,又出一对:“一位童子,攀龙攀凤攀丹桂”。张九龄抬头看到面前有三尊大佛像,应道:“三尊大佛,坐狮坐象坐莲花。”太守不住地点头:“此子日后定非等闲之辈。”

    这个流传于民间的故事,或许多少有些演绎的成分,史书上的记载却也很夸张,说张九龄7岁就能写文章,13岁时拿着自己的文作去拜谒广州刺史王方庆,王方庆看后感叹说:“此儿将来一定大有前途。”

    长安二年(702年),张九龄参加了科举考试,名列第一。榜单一公布,引起一片哗然,那些落第的考生纷纷上告,说考官不公平,一个来自岭南蛮荒之地的考生,有什么资格当状元呢?此事惊动了皇帝,下诏重新考试,结果虽然增加了一些进士名额,但独占鳌头的依然是张九龄。这一下,众人哑口无言,无人敢再说什么。那一年,张九龄24岁。

    在京城当了几年文官,又出京历练几年,等唐玄宗即位时,张九龄立刻受到重用。45岁时,唐玄宗任命他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同丞相,主理朝政。

    史书里描述张九龄“耿直温雅,风仪甚整”,就是说他性格温文尔雅,特别注重仪表。无论是在家闲坐,还是出门上班,张九龄都穿戴得整整齐齐,走起路来步伐矫健,眉宇之间神采飞扬。为了保持整洁端庄,他还有一个很有创意的发明。当时大臣们上朝,都要带着笏(音同“互”)板,这是臣子上殿面见皇帝的必备工具,或提前写上想向皇帝汇报的话,或用来随时记录皇帝的指示。以前文武大臣们出门上马,都是把笏板往腰里一别,跟乡野村夫插烟袋一样。张九龄觉得如此装束很煞风景,便命人做了一个精致的护囊,每次上朝,都把笏板装进护囊里,然后让仆人捧在手里在后边跟随,他只管昂首挺胸地走,再也不必为把这么个多余的东西放哪儿发愁了。由此,护囊便一下子风行起来,成为一种时尚。

    唐玄宗是个颇有些小资情调的皇帝,每天看到张九龄上朝时“风威秀整”,气质卓异于其他人,便高兴地对左右说:“朕每次见到张相,都感到精气神为之一振。”后来每次有大臣向他推荐丞相人选,他都要先问一句:“风度得如九龄否?”风度比得上张九龄吗?俨然,在他的眼中,张九龄已经成为选拔丞相的一面镜子。

    张九龄的才华更是没得说,他的诗歌尤其出众。当时的文坛领袖张说读了张九龄的诗文后,不禁击节叹赏,称赞他为“后出词人之冠”。意思是说,张九龄是他之后最出色的文人了。唐玄宗则对身边的大臣说:“张九龄的文章,没什么人能和他比。我学了一辈子,不得其一二。此人真文场之元帅也。”

    清朝人蘅塘退士所编的《唐诗三百首》里,开篇便是张九龄的《感遇》诗二首。他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短短8句,流传千古。

    打通古代京广线

    在官场上,张九龄可不只是一个花瓶般的诗人,从当官那天起,他就是一位目光远大、注重实干的政治家。

    开元四年(716年),张九龄还只是唐玄宗跟前一个小小的拾遗(谏官,负责讽谏或举荐人才)。因为性子太直,得罪了当时的丞相姚崇,这年秋天,他主动辞官回乡,奉养母亲。途经南雄(今广东韶关南雄)和大余(今江西大余)交界处的大庾岭时,发现这里的山路年久失修,车不能行,上下岭靠肩挑背驮,不仅成为南北交通的瓶颈梗阻,而且常有人畜伤亡之祸发生,于是萌发了重修大庾岭古道的念头。

    一到家,张九龄就给唐玄宗写了一份奏折,请求修路。玄宗答应了,让张九龄担任开路主管,工程很快拉开帷幕。张九龄身先士卒,披荆斩棘,攀登危岩,不辞劳苦。有一次,张九龄来到一处打石场,看到工人们还在用钎(音同“千”,一头尖的长钢棍)杵斧凿的方法,非常费力,就向石匠介绍北方父老采用的“火攻堰取”之法,让他们在石板上架起柴火燃烧,火熄灭后再用铁锤打石,巨石就容易爆裂破碎。采石方法的改进,大大提高了工程效率。

    历时一年多,大庾岭古道终于贯通,这条路宽近17米,全长十几公里,成为连接南北交通的最快捷便当的大道,简直就是“古代的京广线”。古道上商旅络绎不绝,道旁客栈馆店、茶坊酒肆鳞次栉比,出现了“长亭短亭任驻足,十里五里供停骖,蚁施鱼贯百货集,肩摩踵接行人担”的繁华景象。

    一句话扰乱一场宴会

    修完路,张九龄重返京师后,备受器重。他并不迎合皇帝,而是把直言劝谏当成了自己的标志。八月初五,玄宗过生日。群臣纷纷在金殿上道贺,献上自己的礼物。张九龄的礼物是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他高声说:“臣敬献陛下一方宝镜。”可当他将布包打开时,有人一下子笑出了声,那不过是五册书,哪里是什么宝镜!

    原来张九龄看到唐玄宗有些怠于政事,安于享受,于是埋首书案,耗时数月,撰写了《千秋金鉴录》,把它当作生日礼物,进献给皇帝。这部书引经据典,从历史的治乱兴衰事例出发,探究其中的经验与教训,给唐玄宗敲响了警钟。玄宗非常高兴,连声称赞这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并且赐给张九龄一批珍贵书籍,以示嘉奖。

    还有一次,唐玄宗在内苑大宴群臣,酒喝得很高兴,他突然来了兴致,领着大家去观鱼。玄宗说:“众位爱卿,你们看,这些鱼儿多么漂亮可爱!”李林甫最会察言观色,马上接口说:“它们过得自在,是因为陛下恩泽所及啊。”张九龄一听就不高兴了,正色道:“鱼儿就如同百姓,它们能不能生活自在,得看陛下任用什么样的人来管理他们。观鱼自乐这样的事,只是装点景致而已,是小儿女玩的情调,希望陛下不要过分沉溺其中。”一句话,像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玄宗的兴致,他悻悻地扭头走了,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场聚会不欢而散。

    张九龄不光是让皇帝大煞风景,有时简直就是对着干,只要他认为不对的,那就坚决不同意。范阳节度使张守珪长期镇守边疆,因抵御契丹入侵又立下大功,玄宗打算升任他为丞相。张九龄却不同意,他说:“丞相是代替皇帝来治理天下的,有了当丞相的人才后,才能任职,不能用它来奖赏功劳。历史上那些国家的败亡,多是由于官员不称职所致。”玄宗解释说:“不过是给他一个空名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张九龄说:“名器是不可以假借的。假如有人平定了东北二虏(奚族和契丹),那陛下加他们什么官呢?”玄宗无言以对,只好作罢。

    玄宗宠爱武惠妃,有一次,他想借故废掉太子,然后立武惠妃的儿子。因为这个话题太敏感,大臣们无人敢言,张九龄当时是丞相,却“不识时务”,坚称不可。他搬出隋文帝错废太子终致失国的典故来教育皇上,弄得玄宗很是郁闷。武惠妃得知张九龄从中作梗,便偷偷地派心腹宦官找他,诱导说:“有废必有兴,如果您可帮忙,丞相就能长久地当下去。”张九龄闻言大怒,把宦官厉声斥退,并且马上登殿奏明此事,最终太子的位置才得以保全。

    张九龄做丞相,相当勤勉。他注重发展农业,起草的诏令里明确把重农桑放在首位。“今甘泽以时,农桑为重”,要求“农扈戒期,耕夫在野,事非急切,不得追呼。”他甚至亲自兼任河南开稻田使,在中原地区推广南方的水稻种植技术。由于这些措施,唐王朝在开元末和天宝初,国家财力和百姓福祉达到了开国以来的高峰。西京长安、东都洛阳的米一石价值不到两百文钱,布帛价格也很低廉,海内安富。 

    虽有一片忠心,但张九龄屡次犯颜直谏,最终还是招致了皇帝的不满,加之佞臣李林甫的诋毁,当了3年丞相后,就被唐玄宗罢相。没有了张九龄整天在耳边磨叽,玄宗是清静了不少,可他也失去了最后一面镜子。罢相4年后,张九龄在曲江病逝,死时62岁。

    坚持要杀安禄山

    张九龄善识人,孟浩然、王维等一大批出类拔萃的人物,都曾得到过他的提拔。他预测未来的准确性更令人惊叹。

    开元二十四年(736年),安禄山任平卢将军,在讨伐契丹时打了败仗,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将他逮捕,押赴京城,建议将其斩首。张九龄时任丞相,见到报告后,当即批示:“过去穰苴(春秋末期齐国的军事家,率军击退过晋、燕军队)出师,斩杀误期的庄贾;孙武训练士兵,斩杀不听令的宫嫔;现在张守珪行令军中,安禄山不宜免死。”主张听从张守珪的建议,处死安禄山。此前,张九龄在安禄山进京面圣时,曾见过他一面,之后就对侍中裴光庭说:“将来祸乱幽州的人,一定是这个胡雏儿。”这次能有机会除掉朝廷的忧患,自然不想放过。然而唐玄宗却不这样想,传旨特赦了安禄山。

    张九龄一见,非常着急,争辩说:“安禄山狼子野心,貌有反相,应即刻斩杀,以绝后患。”玄宗回答说:“西晋时,14岁的石勒(十六国时期后赵的建立者,从奴隶一步步称霸北方,当了皇帝)同乡人到洛阳做小买卖,曾倚东门长啸一声,尚书左仆射(相当于丞相)王衍听了,就认定他将来是个叛党,要把他杀掉。虽然事实证明王衍说得不错,但朕觉得安禄山跟石勒还是有区别的,你不要以王衍识石勒的事枉害忠良。”最终没有听取张九龄的意见。

    天宝十四年(755年),被张九龄断言“必反”的安禄山果然掀起了“安史之乱”,叛军一步步逼近长安,唐玄宗不得不仓皇出逃四川,一路风餐露宿,困苦不堪。此时,他想起了张九龄当年的劝告,悔恨得潸然泪下,感叹说:“蜀道铃声,此际念公真晚矣;曲江风度,他年卜相孰如之。”而此时的张九龄,早已逝去了15年。唐玄宗专门派出使者,到韶关曲江张九龄的墓前祭奠,还赠厚礼抚慰其家属,表达自己的敬意。从此以后,天下都称张九龄为“曲江公”,而不直称其名。

    唐朝由盛而衰,张九龄就是一道分水岭。宋人晁无咎曾经感叹说:“九龄已老韩休死,无复明朝谏疏来。”在他之后,再没有人能够直言敢谏,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唯其如此,张九龄才格外让人怀念。他的风度在才气、在仪表,更在正直的品格和忠义的节操,这才是他穿越千古,依然散发着迷人气质的真正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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