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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爱情

陈攸 《 环球人物 》(

    龟是我的初中同学。那时我是老师眼中的10分好学生,他是10分的坏学生——成绩虽好但调皮捣蛋。他给每个同学和老师都起了外号,甚至包括他自己。“龟”是他为自己精挑细选的,因为他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值钱又长寿。我从来不屑和这种“坏小孩”说话,但随着初二那年他家搬到我们小区,就再也无法阻止他吊儿郎当地闯进我的青春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女之间没有纯洁的友谊。但在我俩这儿,谁也没动过半分心思。这点从我妈对他的毫无防备可以想见。我们初中时,学校每天早上6点半上课。一到6点,我家的门铃就会准时响起,然后就是龟高八度的声音:“阿姨,快叫她上学啦!”如前面所说,我从不想和他变成朋友,但我妈倒觉得,有个男孩一起走很安全,都会催我同行。

    为了摆脱他,我想过不少招,比如故意拖拉下楼导致我俩都迟到。我是女生,最多就是罚站;但向来“风评”不好的他就惨了,被罚从1楼跑到5楼,20趟。于是,这个当时已经长到1米8的愣头男生,每次都从走廊一头的楼梯跑上来,穿过走廊时对着罚站的丫头片子——也就是我——凶神恶煞地挥拳:“都是你害的!”再从另一头的楼梯跑下去,一趟一趟。这样的惩罚,他遭遇了不下3次,但第二天早上,我家的门铃还是照样响起……就这样,我们结伴上学,走过了整个初中。

    我一直在回忆,那些年青春的路上,我们都聊了什么,好像都是些芝麻小事,他笑我又矮又胖,我笑他眼如绿豆,在彼此的打击中茁壮成长。那时友谊的证明应该是交换彼此喜欢的人的名单,但我俩对对方的八卦却都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于是我认定我们不是真正的好朋友。

    中考前的保送考试,我顺利过关,他却差了5分。我以为他一定会沮丧,甚至会迁怒于我。第二天是周末,恼人的门铃又在早上6点响起:“阿姨,快叫她起来陪我打球!”当我像摊泥一样歪坐在广场的篮球场边时,嘴里还在骂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才会来。场上没有别的人,我就眼发直地看着龟一次次地运球、投篮,结果还是没忍住睡了过去。等我再醒过来,龟还在投篮。他回头看看转醒的我,忽然蹲在地上大笑起来,丢了句:“走吧,请你吃油条”,便抱着篮球大步流星地走了。我揉揉眼,抬头看了看太阳,嗯,好天。

    最终,龟跟我上了同一所高中,虽然不同班,仍然每天一起上学放学。那时我在学习之余,忙着喜欢甲喜欢乙,也曾搞了场像那么回事的“失恋”,每天以泪洗面。有一次正巧被来我们班的龟看见,他并不知道缘由,看我半天,忽然举起一卷卫生纸,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用这个把你裹起来!”这句话不好笑也很荒谬,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听完后我的心“哗”地一下放了下来,从小情绪里复活了。

    高三那年赶上非典,学校要求我们住校。我吃不惯食堂的菜,吃一顿吐一顿,妈妈很着急,做了饭想送进学校,保安不允许。龟看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翻过校门,把饭拿进来往我手里一塞,再一溜烟地跑走,全然不顾追在后面的保安。

    再后来就是高考,龟选择了一所海事学校,我知道那是他从小的梦想。而我,选择了出国读书。

    等再回来已经是6年以后。太久在外,和许多人都失去了联系,不被我认为是好友的龟当然也在其中。有一天,陪妈妈在楼下散步,遇到了龟的妈妈。我得知龟毕业了,去了军队……告别时,她还让我记下龟的手机号。

    我只发过去一个字:龟。

    短信传回来,也只一个字,便是当年他给我起的外号。

    我笑了。

无关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