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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红霞 重庆桃色陷阱中的诱饵

发暧昧短信,酒店开房,针孔偷拍,十余名官员因此落马

本刊特约记者 | 徐其勇 《 环球人物 》(

    1月24日晚,重庆市纪委发布的一则消息,震动全国——在对此前雷政富不雅视频案的追踪调查中,重庆市纪委发现了一个采取色情勾引、秘拍不雅视频进行敲诈的犯罪团伙。对于被敲诈的违纪人员,重庆市委已予以免职。

    随后,官方媒体公布了多达10人的违纪官员名单。

    更加令人吃惊的是,种种信息表明,10名官员中,至少有6名都是栽在了同一个重庆女人身上。她就是此前雷政富不雅视频案中的“女主角”赵红霞。

    但在外界关于她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之际,却没有人能找到赵红霞,她似乎“人间蒸发”了,留给人们无数疑团。

    “周小雪”们的桃色陷阱

    1月28日,环球人物杂志特约记者几经周折,在重庆渝北区两路镇一个居民小区找到了赵红霞的家,但始终无法敲开她的家门。“她父母都搬出去躲了。”邻居告诉记者。问起赵红霞的情况,他们都摇头不愿多说,讳莫如深。

    “她已经被警方控制了。”多方打探后,有知情人给了记者这样的答案。

    在证实赵红霞确已被警方控制后,记者来到重庆江北区的金岗大厦23层,试图探访这一系列桃色陷阱的幕后主使——永煌集团。虽然公司还在运营,但由于负责人被抓捕,公司员工都有些人心惶惶。

    永煌集团由肖烨、严鹏等人创立,是一家建筑工程公司。据曾在永煌集团工作过的员工透露,永煌集团在招聘女员工时,对身高、年龄和相貌都“要求很高”。金岗大厦的保安对此也有印象,称这家公司“女孩子都特别漂亮”。现年45岁的肖烨生于四川广安,自称曾在1994年到2000年任香港某房地产开发公司执行董事,2005年任香港某公司重庆代表处负责人。根据公开资料,2008年,永煌集团大举进军北碚,开始涉足各种工程项目。就在此前不久,赵红霞与时任北碚区委副书记雷政富发生关系,偷拍了视频。

    赵红霞出生于重庆开县长沙镇的一个农村家庭。据见过她的人说,赵红霞“相貌甜美”,留着一头长发。有人说她色诱官员时年仅18岁,如今不过23岁,但在她的身份证上,却写着出生于1982年。初中毕业后,赵红霞离家到重庆江北读技校,随后在公交公司和酒店短暂工作过,但生活一直不太如意,还一度加入过传销组织。2007年,赵红霞与肖烨相识。据说她本来是去肖烨的公司应聘做文员的,但进入公司后,她很快就成了当时已婚的肖烨的情人。她的人生,从此彻底改变。

    赵红霞是如何被说服加入这场桃色骗局,尚不得而知。有一种说法称,她是因为家中父亲生病,出不起医药费,才走上这条路。而作为策划者的肖烨,对此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为赵红霞弄来了伪造的身份证明和学历证书,把她“包装”成大学毕业生,还给了她一个新的名字:周小雪。除她之外,肖烨还招揽了另外两名女子谭某和郑某,将她们一同“培养”成制造桃色陷阱的诱饵。

    肖烨发给她们一份重庆政府官员通讯录,让她们按照通讯录上的联系方式,依次给众多官员发手机短信。短信中,她们通常自称是重庆本地一家知名地产公司华宇公司的员工,曾与这些官员在饭局上见过面,希望“以后多联系”。

    肖烨给赵红霞等人引诱官员的整个流程做了周密计划,甚至包括各种“预案”:如果有官员表示不记得她们,她们可以报出华宇公司老总的名字,并称老总当时也在场,嗔怪对方忘记了自己。当官员表现出“上套”的迹象时,她们会继续与其短信交流,并逐渐展开言语挑逗,发送自己的照片给这些官员,表示出足够的暗示。

    经过一段时间,当肖烨认为双方交往已到火候时,便授意赵红霞等人约请官员在重庆高档场所喝茶、吃饭。几次约会后,官员往往会送给她们首饰、现金等礼物。等到“关系到位”,双方就约定到酒店开房。届时,整个幽会过程,都会被这些女子藏在包中的针孔摄像机全程偷拍下来。

    肖烨的行动十分谨慎。他会仔细检查偷拍的视频是否足够清晰,是否足以识别出官员的面孔。如果达不到要求,他就让赵红霞等人再与官员幽会,重新拍摄。

    视频到手后,肖烨会授意她们再次约官员开房,同时安排人手“捉奸”。当官员和赵红霞或其他女子进入房间后,肖烨的同伙严鹏、王建军等人会选择时机敲门。王建军扮演这名女子的男朋友,严鹏则自称私家侦探,通常还有另外一名男子自称黑社会成员。三人佯装暴怒,以“睡了我老婆”为名对官员进行殴打,并拿出偷拍的不雅视频作为证据。在看到对方手中掌握着自己的不雅视频后,这些官员的态度通常会软下来。此时,三人就打电话找“大哥”肖烨来处理此事。肖烨与官员单独交谈,双方达成交易:肖烨不公开视频,官员则要利用职权,给予其一定的好处。

    这一局“仙人跳”(指一种利用女色骗钱的圈套,通常由男女二人串通,女方勾引其他男性,男方出面捉奸并施加勒索)完成后,赵红霞等人都会得到肖烨的现金奖励。据说,在成功引诱雷政富后,赵红霞得到了4万元奖金。永煌集团则以这种另类的权色交易方式,拿到了大量工程项目,涉及房屋建筑工程、市政公用工程、劳务承包工程等多个领域。

    从 2007 年到 2009 年,赵红霞一直以“周小雪”的身份,在各界官员中周旋、设局。但与此同时,她的“受害者”们也一直惴惴不安。雷政富在被不雅视频威胁后,认为此事总有一天会被戳破,于是主动向时任重庆主要领导坦白。2009年年末,原重庆公安局局长王立军成立了抓捕赵红霞与肖烨的专案组,不久后,赵红霞被处以刑事拘留90天。肖烨由于被查出在为赵红霞等人伪造身份、学历证明时私刻公章,被判刑 1 年。

    刑拘释放后,赵红霞的行踪就成了一个谜,外人已经无法联系上她。关于她的传言众说纷纭,有人说她当了护士,结婚生了孩子……人们猜测她销声匿迹的原因是担心被报复。

    时隔3年,不雅视频 “重现江湖”

    既然赵红霞案早在2009年即被破获,那么,涉案官员为何在3年之后才先后落马?在公众看来,这无疑是本案的一个重大疑团。

    据知情人士透露,当时负责侦破此案的是重庆警方的730专案组。730专案组曾侦办过重庆市公安局禁毒总队原副总队长罗力涉黑贩毒案,在重庆名声响亮。专案组查抄了永煌集团总部,抓获了涉案相关人员,并掌握了肖烨指使赵红霞等人拍摄的官员不雅视频。但令人意外的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时任重庆主要领导却并没有追查此案,不雅视频中出现的官员依旧身居高位,没有一人受到处罚。这些视频,也被封存起来。

    3年过去了,所有的当事人也许都没想到,其中一段短短的视频会“重现江湖”,并随即在重庆政坛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2012年11月20 日,一段36秒的不雅视频与数张不雅照片出现在网上。爆料人名叫朱瑞峰,他称视频中的男子便是时任重庆北碚区委书记雷政富。这段视频和照片随即迅速在网络上蔓延。

    11月21日,也就是网络爆料的第二天,雷政富亲口向记者称视频是“造假的”。但仅仅一天后,重庆就有官员透露,已经初步确定该视频“并非PS”。23日,重庆市纪委证实,视频中出现的男性确实是雷政富本人。重庆市委随即将其免职,并立案调查。从视频曝光到雷政富落马,整个过程一共用了63个小时,定案之迅速,让很多人感到意外。

    雷政富出生于1958年,重庆长寿人。他出身普通人家,18岁时当上了长寿县称沱中心校初中民办教师。3年后,他步入仕途,历时34年,从长寿县文教局干部一路升到了北碚区委书记。

    在当地人眼中,雷政富的形象颇有争议。一方面,人人都知道他在任垫江县委书记时,借职务之便,帮胞弟雷政奎揽工程,“30万元以上的土石方工程大都由雷政奎承建”。同时,关于他“包养美发院女老板”、“把一名宾馆女服务员捧成公务员”等“情史”,在坊间也时有流传。而另一方面,他在垫江和北碚的口碑却“还不错”,在很多人眼中,雷政富为人果断、豪爽、有想法,而且很注重形象,在公开场合往往会表现得比较亲民、和蔼。

    雷政富落马的消息迅速传开,据政府部门人士回忆,当时“大家虽说都在开会,但一个个都在不停刷手机”。随后的消息,预示着雷政富的落马并不是这场风暴的结局,而只是一个前奏。

    11月25日,爆料雷政富视频的朱瑞峰又对外宣称,除了雷政富之外,他通过在重庆公安机关的“线人”,还获得了另外5名官员的不雅视频,他们都是重庆的正副厅级干部,其中一名官员在薄熙来和

    王立军案后下台,其余 4 位官员还在位。

    这4位高官是谁?在外界猜测了两个月后,重庆市纪委公布了涉及不雅视频的违纪官员名单。超乎人们预想的是,这份名单上,一共有多达10名官员。他们分别是:原九龙坡区委书记彭智勇;原璧山

    县委书记范明文;原长寿区委副书记、区长韩树明;原石柱土家族自治县委副书记、县长艾东;原重庆市交通纪委书记、监察专员罗登友;原重庆机电控股(集团)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谢华骏;原重庆市地产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周天云;原重庆国际信托有限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何玉柏;原西南证券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党委副书记罗广;原重庆市城市建设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粟志光。

    落马官员令市民惊讶

    这份名单公布时,许多重庆市民的第一反应是大吃一惊:“怎么会有他?”在他们看来,有几名官员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份名单里。熟悉重庆政界的人士也告诉记者,这10个人中,基本都是“对重庆的经济发展有过贡献的官员”,其中还有几位年轻有为,仕途颇被看好。

    最令人意外的莫过于原九龙坡区委书记彭智勇。彭智勇出身教育界,拥有教育学博士学位,头脑聪颖,口才出众。媒体对他极为关注,市民也对他很有好感。在政界,他被视为有潜力“再进一步”。2013年1月18日,彭智勇还照常主持了九龙坡区十七届人大三次会议第三次全体会议,坊间据此曾认为,他与“雷政富艳照门女主角”有染的消息完全是误传。

    “彭老师怎么可能出这种事?”消息公布后,一名彭智勇曾经的学生发出这样的疑问。在他的回忆中,彭智勇讲课生动清晰,幽默风趣,很受学生欢迎。他当过6年中学教师,还曾担任重庆名校巴蜀

    中学副校长。1998年,35岁的彭智勇进入重庆市教委,后来被提升为“一把手”。在他主政期间,重庆市教育工作取得了全国瞩目的成绩。

    但事实不容辩驳。就在春风得意之际,他跌倒在这个“仙人跳”的桃色陷阱中。2008年9月,他被赵红霞所诱,两人开房被偷拍。2009年2月,又与赵红霞在小天鹅宾馆开房时被捉奸。

    2009年年末,不雅视频被重庆公安机关查获,又在时任重庆领导的授意下被封存。2010年12月,彭智勇离开教委,出任九龙坡区委书记。但他没有想到,时至今日,他依然要为当初所为付出断送仕途的代价。

    在这份名单中,不乏像彭智勇这样颇有政绩的人,比如原重庆国际信托有限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何玉柏,曾被媒体誉为“金融愚公”;原重庆机电控股(集团)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谢华骏,此前在外界的形象一直是雄心勃勃,满怀“让重庆造直升机出现在蓝天上”的豪情壮志。

    另一名让人感到意外的官员,是原石柱土家族自治县委副书记、县长艾东。和彭智勇一样,艾东也属于“看上去不像会犯那种错误”的人。他文质彬彬,书卷气很浓,是涉及此案官员中最年轻的一位,现年43岁。去年,他出任重庆市石柱县县长,曾引起重庆政界广泛关注。

    除了艾东,此次落马的还有多名“60后”高官,其中包括 1965 年出生的韩树明、1962年出生的范明文、1962年出生的罗广。名单中年纪最大的则是原重庆市地产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周天云。现年60岁的他曾在重庆市信访战线工作了23年,在不雅视频拍摄时已是 56 岁的年纪。

    尽管市民对这批官员落马感到震惊,但在与官场接触较多的人看来,“出这样的问题,其实也正常。”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重庆当地建筑工程商私下里告诉记者,权钱、权色交易,在他们看来,并不鲜见,“这件事的稀奇之处,是同一个圈套,一下套住了这么多人。”

    被套住的,是否都已被曝光?掌握着视频的爆料人朱瑞峰近日又表示,除了受到处理的11名官员,他手里还掌握多名重庆市厅级以上官员的不雅视频,并称希望“相关部门不要再刻意掩盖”。

    重庆政界不雅视频案是否还会继续发酵?面对接连曝光的官场丑闻,惊诧之余,越来越多的媒体和民众开始了更深的思考:如此简单、古老的“仙人跳”伎俩,竟放倒了如此多的官员,其中不乏一些有能力的干部。这足以说明,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对权力运行进行制约和监督,是何等的重要和必要。

    国家行政学院汪玉凯教授在接受采访时,告诫官员们不要低估了中央“有腐必反、有贪必肃”的决心。他认为,这些官员之所以经不起这样一个陷阱、一个美色的诱惑,是因为他们普遍存有三种心理:第一,权力大了以后,失去了自我约束力,有了麻痹心理;第二,他们有这种动机的时候,有很强的侥幸心理,认为这个不会被别人发现;第三,低估了党反腐的决心,认为这是生活小事,可能不会对他怎么样。而作为一名官员,最应该有的“公心”,却被丢掉了。

    “道貌岂止是岸然,身前身后簇花团,何曾公心为大众,只顾赤身对红颜。”这是一名网友针对此事写下的一首讽喻诗。不知“雷政富们”看了,是否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赵红霞 重庆桃色陷阱中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