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链接
日 报周 报杂 志 人民网

我的美国邻居

马世琨 《 环球人物 》(

    我们报社驻美国记者站夹在华盛顿两条大街交叉的锐角处,这种地理位置使它在住户相对稠密的那片地方显得很特别:我们只有一家邻居。

    这家的男主人叫诺里斯,是华盛顿某政府机构的职员,女主人玛格丽特在一个职业学校当老师。我去驻站的时候,他们的3个孩子中,大儿子已经工作,二儿子在读研究生,小女儿正上大学本科。已工作的大儿子还住在家里,两辆低档汽车是按年度租用的。这显然是一个传统的不算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

    美国人爱搬家,平均不到5年就会倒腾一次,而我到任时,记者站已与这家人为邻14年。我觉得很奇怪,有一次就问诺里斯先生,他笑道:“因为有个好邻居,不舍得离开。”这倒不全是客套话,无论按美国还是中国标准衡量,我们两家都可以称得上是互谅互助、友善相处的好邻居。

    华盛顿冬季常下大雪,马路上的积雪由政府的扫雪队清理,人行道上的则要住户“各扫门前雪”。这事还真马虎不得,倘若清扫不及时,行人在哪家门前摔伤,其医疗费、误工费全得由这家出。每逢夜里降大雪,诺里斯先生总是起得很早,清扫人行道上的积雪,并从两家的分界线上往前多扫好几米,我们常想投桃报李,但总是一出门,便看到他家已经又扫好雪了。

    在马路和人行道之间有一块草地,虽是公共地界,但当地规定由临近住家负责修剪。我们两家“越界修剪”已约定俗成,“越俎代庖”也是常有的事。

    我们两家每年至少各宴请对方一次,春节他们到记者站来,圣诞节或感恩节我们则去他们家,这已成惯例。说实话,我对普通美国百姓的人情、人性、家庭生活、审美情趣等具体认识,多半来自邻里间这种无拘无束的交往。

    到美国的第一个深秋,我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却无意中测出了我们邻里间交情的深度。我的住房与邻居的厨房、客厅和他们家大儿子的半地下卧室隔窗相望,中间横着一块不到10米宽的草坪,草坪两边各放置一个粗重的空调压缩机。天热时,室内旧空调轰轰作响,压缩机的噪音尚可充耳不闻,天凉了,室内空调关了,压缩机刺耳的隆隆声让人难以忍受,尤其在夜深人静时。我多次以抱怨加揶揄的口吻对同事说:“美国人怎么这么怕热?天都凉了还开着那个破空调!到这个份上也不换换。”不止一次,我都想把这种看法告诉邻居,但后来又打消了念头——也许他家大儿子住的地下室很闷,真的需要开空调;要换一个中央空调对他们家也是个不小的经济负担。一天,华侨老沈来记者站帮着整理草坪,他惊诧道:“这么冷了,你们怎么还开空调?”原来,那台隆隆响的压缩机是我们的。记者站中央空调系统早就出了毛病,室内的空调和室外的压缩机“各司其职”,要分别开关才行。真相大白后,我对自己诿过于人的念头很是自责,也顿时对这家人增添了敬意。

    1999年5月8日,以美国为首的北约野蛮轰炸我驻南联盟使馆,3名中国记者不幸遇难,在全中国激起了抗议浪潮,成为轰动世界的新闻,此事在美国也家喻户晓。炸使馆事件的第二天,玛格丽特给记者站送来一盆白花,神情凝重,连说:“我们很难过,实在对不起!”

    和中国人比邻而居10多年,诺里斯先生后来还真去了中国。一天,他告诉我,他要到北京出差。我对他说:“请务必去我们报社做客,曾在华盛顿工作过的报社同事一定会热情欢迎并盛情招待你。”从中国出差回来的第二天,他老远就向我打招呼:“你们在这里受苦了!”见我一怔,他忙解释:“你们单位太漂亮了,就像一个公园,里面还有一个有山有水的小花园!”一向谨慎的诺里斯先生还谈起政治话题:“除了在你们大门口站岗的,我在北京没见过一个警察,哪儿像我们这里,到处是警察!”

    几年后,我离开了美国,回到了那个“有山有水的小花园”里,但万里之外这家邻居,却一直在我心中,住了很多年。

我的美国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