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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称他“仇和第二”,也有人叫他“耿疯子”

大同市长的争议人生

本刊记者 | 白菊梅 《 环球人物 》(

    高、瘦、黑,略带山西口音,脚上的皮鞋总是落满了尘土;早上5点半起床,大部分时间都在现场办公,午夜12点才结束工作;经常带着各部门负责人,边找问题边解决;因城市拆迁备受争议,有人叫他“耿疯子、耿拆拆”——他就是山西大同市市长耿彦波。

    耿彦波为何引来如此多非议,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接受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的专访时,耿彦波回应了争议。

    “拆”出来的历史名城

    1982年,大同成为国务院首批公布的历史文化名城。作为两汉名郡、北魏京华、明清重镇,大同的历史辉煌绵延不绝,迄今已超过2300年。现今,大同还保留着大量珍贵的文化记忆,云冈石窟、华严寺、城墙等是其主要代表。

    与历史记忆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大同城内城墙残破不堪,违法建筑建在城墙之上,国保文物单位陷于违建之中,古城的小巷也是脏乱差。当地人流传着一句顺口溜:污水基本靠蒸发,垃圾基本靠风刮;游商基本没人抓,市容基本无人夸。“2008年2月,我刚到大同的第一天,就去三道营房附近转悠,我记得很清楚,街道到处都是垃圾,污水结成了冰,冰的颜色都发黄。”耿彦波说。

    进行实地调研后的耿彦波很快有了工作方向:恢复大同古城面貌,修复周长7.2公里的古城墙,把大同建设成“一轴两城、双城并美”的城市新格局。为了保持古城风格,他坚持“修旧如旧”的基本原则。

    2008年5月,大同启动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工程,市政府发布通告,古城保护范围内的在建工程一律停建,一些在古城墙原址上修建的房地产也被拆除。此时,耿彦波上任才刚满3个月。紧接着,他向街面上多年拆不掉的违建房开了刀。一般人都明白:能将住宅私改成门面,违章建筑压着马路红线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很多干部暗示耿彦波,这些违法建筑不能拆。耿彦波却说:“谁的也不行,非拆不可。我对事不对人,它违法我才拆,其他的我不知道。”违建、临建房应声而倒,一名基层官员称,耿彦波这是犯了官场大忌。

    “记得耿市长刚到大同时,很多人都质疑云冈石窟的改造工程,还受到了国家文物局的调查,后来,耿市长说服了国家文物局的专家,因为经过论证,工程并没有损害云冈石窟本身。”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不打不相识,文物局专家很不错,后来都成了朋友。”耿彦波说。

    最大的争议来自拆迁。在全国,不时有拆迁争议事件见诸报端,耿彦波自然不敢怠慢。他说:“在我的字典里没有‘钉子户’这个词,不管权贵还是平民,我会一致对待。对于拆迁,我的办法有两条:一是违章的肯定要拆掉,不管是谁的;二是要给老百姓保障房住,如果保障房没到位,就给拆迁补助,让他们有钱租房住。”

    在他的铁腕治理下,此后一年,古城保护范围内的房屋拆迁顺利了很多,大部分人会在规定时间内搬迁,甚至一些市民希望提前拆迁,早点搬到新房住。搬迁后,修路、绿化等工程也颇为顺利。

    “过去是3年修一条路,现在一年修几十条路。”一位出租车司机对记者说,“以前的路,头一年修好了来年就得重修,叫‘拉链马路’。现在的路,都已经三四年了,还好好的。”

    为了杜绝修路工程中转包带来的问题,耿彦波叫来项目负责人说,“你只要离开,就必须向我请假,我10天左右就来检查一次。干好了咱们是朋友,干不好就让你们血本无归。” 从规划到施工,他都要求有国内一流的施工单位来参与竞标,不会“走关系”用本地公司。“这无疑阻断了官商勾结的渠道。”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对记者说。

    “刚来大同时,大家都说,耿市长干这么猛是不是想当大官?”耿彦波觉得,“做事不被理解也很正常,就看你对人生的追求,做官是为了做事,还是做事为了做官,这是两种人生境界。”

    好领导是骂出来的

    今年54岁的耿彦波,出生在山西省晋中市和顺县一户农家。作为山西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耿彦波自认为骨子里是个文人。他张口就能背诵《论语》,曾国藩是他的精神偶像。但这个看上去有些瘦高的儒官,却从来没服过软。

    1993年,35岁的耿彦波当上了灵石县委副书记,“在全省属第二年轻”。两年后,他当选为灵石县长,上任后他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修复王家大院,因此有人给他寄来子弹,上面还写着“送魔鬼见阎王”。2000年4月,耿彦波主政榆次时,他又修复了常家庄园;2006年6月任太原市委常委、副市长时,采用了“大推进战略”,5条主动脉同时开工……

    然而,当他修复榆次老城时,有人打出“谢谢你,彦波”的横幅;当他调离榆次后,“吕日周第二”的争论甚嚣尘上;当他离开榆次两年后,“耿粉”自发在新浪网开设“耿彦波论坛”;当他在太原进行城市大建后,出现了“又一个仇和”的评价。来到大同后,“挺耿派”和“疑耿派”在百度贴吧上争得不亦乐乎,而他却在争议中一路前行。

    不过,耿彦波自认为与仇和、吕日周不同。“仇和做市委书记时,我才不过是个县长。他能做的事情比我多,我只不过是个想做点事的官员,让山西一些文化古迹城市在弘扬文化的同时,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所以不能与仇和、吕日周相提并论。” 

    在下属眼里,耿彦波要求完美。一旦发现干部在工作中的惰性和敷衍,便当众批评,有时也会让人“下不了台”。“你看耿市长的鞋,那么厚的灰不说,鞋跟都磨掉一半,都不如我穿得好。”一位市民指着正在现场办公的耿彦波对记者说,“谁也糊弄不了耿市长,他抓起一把灰土,就知道沙和灰的比例,好多工程都是他看了后返工的。”

    耿彦波做事不喜欢按常理出牌。建设工程的供电有问题,他不会按常规先找分管副市长或分管局长,而是直接找供电公司一把手,甚至是供电所的相关业务负责人。还经常把这些业务负责人召集到一起开现场工作会议。“他的工作方法可以第一时间解决问题,但也招来了不满,架空了很多官员的权力”。一名政府官员告诉记者。

    由于性格强势,有关耿彦波的小道消息满天飞。“有开发商给他送了500万,试图保留违章建筑,被他当场捐给了市政府,作为城建经费。有人找大领导给他写条子,被他当场撕掉。”在大同市民的眼中,耿彦波是个油盐不进的铁腕,也是一个不讲情面的官场书生。

    从政这么多年,耿彦波在骂声中总结出了很多东西,“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大家永远说好,平平静静的,你肯定当不好这个领导。好领导都是在骂声中锤炼的。要挨得了骂,受得了苦,静得下心,我的选择就是咬紧牙,往前走,让历史去回应这些骂声。”

    当这个市长累心

    环球人物杂志:在大同你为何做事那么激进?难道不能慢慢来?

    耿彦波:我觉得生命苦短,人生在世,不管在哪个职位,都应该尽你所能。一届大同市长任期只有5年,想做的事太多了,我常常感到时间不够。在这个位置上,你要面对的是几百万人,特别在中国的体制下,一届好的政府和不好的政府差别很大,因为你所做的事和百姓的幸福息息相关。干不好,不是留下空白,就是留下罪恶。

    环球人物杂志:很多人说,大同这个地方“水”很深,你的底气来自哪里?

    耿彦波:我没觉得大同的“水”有多深。我这个人的工作方法就是复杂问题简单化。拆迁就是拆迁,对事不对人,不考虑拆迁涉及什么人,背后有什么利益集团。一定不能被利益集团所左右,而是要从一些圈子里跳出来,把握公平的原则,所以我从来不问别人的背景,在利益的漩涡里,就不会有客观和公正。

    环球人物杂志:尽管做了这么多事,但仍有人说你在作秀,还有人说你就会拆迁,叫你“耿拆拆”,你委屈吗?

    耿彦波:干部干部,就是要先干一步。受不得苦,受不得委屈,怎么能做成事。我问过自己,是不是作秀?是不是想当英雄?没有。外面的人都觉得我非常激烈,充满了火药味,我都被妖魔化了。其实,我内心一直都比较平静,就像修复古城,修复华严寺,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壮举,也不觉得该引起关注。 

    环球人物杂志:有人觉得你做事是为了政绩,你怎么看?

    耿彦波:做事难,难在众口难调。我能做的就是等,所有的认识都需要一个过程,我们也要容别人从不理解到理解。我不能背包袱,认为我是干好事的,大家一定会鼓掌欢迎,领导干部必须过这个坎。好领导都会经历由骂到不骂的过程。在这种情况下,我是选择挨一时骂,还是挨千秋骂?我选择前者。

    环球人物杂志:有人说你搞城建是为了受贿,还有人说开发商给了你500万,被你给捐出去了,有这种事吗?

    耿彦波:(笑)没有那样的事,这是编故事。当然,作为拥有一定权力的市长,可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诱惑,特别是面对名利的考验。用公权为民办事,还是为己谋私,确实反映了一种人生情怀和境界。正正直直做人,清清白白做官,老老实实做事,是我做人做官做事的准则。尽管很辛苦,但是我的内心是快乐的,我的事业是美丽的。

    环球人物杂志:你做官的哲学是怎么形成的?

    耿彦波:都是实践中形成的,儒、释、道三家对我的影响都很大,儒以治世,道以修身,佛以治心。当你遇到不公正的时候,当你遇到沟沟坎坎的时候,你怎么找到出处?儒、释、道就是出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了不让群众遇到不公平的事,我就要最大限度地做一个好官,为老百姓实实在在做事。

    环球人物杂志:你压力大吗?

    耿彦波:当然很大。从官场定律讲,多说话难免说错话,多做事难免做错事。做太多事就是给自己找压力,难免有不同的声音,要得罪人,可能影响做官。很多人现在是按程序当官的,没有抓住一个地方的要害,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找到正确的方向,做最有效的事。

    环球人物杂志:听说你在大同的工地上晕倒过8次,你很累吗?

    耿彦波:过去不到50岁,感觉还没那么强烈。到了大同后,感觉很累,主要是心累。曾国藩说,“办大事者,以多选替手为第一义”,可由于历史原因,大同还没有形成团队,所以非常累。至于晕倒8次,应该没那么多,但确实由于焦虑,休息不好,在工地上晕倒过。

    其实,大同的条件不适合做这么大的事,我是拿自己的生命和事业在做赌注。我觉得做官是有限制的,我能做的就是把事业的宽度增加,尽可能在岗位上实现人生价值。没有这种境界,就不能踏踏实实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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