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我妈!前天完成了一项创举:在我们家100平方米的屋里操办了一个近40位亲戚参加的大PARTY!客走人散之后,我妈瘫倒在沙发上,说以后再也不这么挑战自己了。
这么多亲戚来,是因为我那位远在新疆的表姐回来了。当年,大舅抗美援朝回国后,就直接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开垦边疆去了。打完仗的大舅给刚出生的女儿取名“和平”。现在,大舅还有他们家的其他家属都已经回了家乡,只有这个名叫“和平”的表姐留在了新疆。表姐已经年近50岁。从6岁离家到新疆后,40多年里总共回家了5次。1973年、1983年、1993年、2003年,还有今年这次。
记得我小时候,在我们这些内地小城市还很闭塞时,我就已经吃过了来自新疆的新鲜哈密瓜。每逢过年,还会有白棉布袋子的邮包寄到我们家,布袋上面是用毛笔写的笔迹工整的地址,布袋里面是又大又甜的吐鲁番葡萄干。有了电话后,除夕夜也总是会有从千里之外的新疆打来的拜年电话,电话里的表姐,总是一会儿说家乡话,一会儿说腔调奇怪的新疆普通话。
爸爸喜欢照相,所以很幸运,从1973年第一次返乡到最近的这次,都有照片记录。1973年的照片上,表姐还是个小姑娘,棉衣的袖口离手腕还有一大截。身边老老少少的亲戚们,也都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衫。
“女大十八变。”1983年的照片上,我都认不出表姐来了。她梳着那时候最流行的麻花辫,穿着朴素的裙装,对着镜头腼腆地笑。那时的表姐,已经有了心上人。对方也是参加边疆建设的外省家庭出身,在新疆上的学,毕业后分配在南疆的一座小城里工作。
那几年,大舅已经准备退休回乡了,他的孩子里除了表姐,其他的还小,都做好了转学的打算。大舅和大舅妈很不看好表姐的恋情,希望她慎重考虑,和家人一起回乡。表姐却不愿意,义无反顾地嫁给了那个人,并留在新疆工作、生活。
1993年,已经结婚好几年、有了一个女儿的表姐第一次孤身回家乡。照片上的她,眼神里有着和父母、弟妹在一起的幸福和满足,也有一丝掩不住的惆怅。我记得表姐临走时,大舅、舅妈使劲儿往她的行李里塞东西。表姐一个劲儿地说:“别塞了,你们留着用吧,我用不了这么多。”舅妈气哼哼地数落她:“让你拿你就拿,用的时候就知道根本不多了。你一个人在那边,缺个什么,谁能帮你想着。”她们就这样,一个往外拿,一个往里塞,折腾了半夜。
送表姐时,我也跟着去了火车站。舅妈在候车厅不停抹眼泪。检票时,大舅、爸爸提着两个硕大的箱子把表姐送上车,火车高声鸣叫着缓缓开动,表姐从窗口探出脑袋,一直朝他俩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
2003年的照片上,细细地看,表姐的鬓角已经有了一丝白发。不过她笑得很开心,一手搀着舅妈,舅妈身边是表姐的女儿,小姑娘亭亭玉立。
这次回家,已经在新疆读大学的外甥女记不得家里这么多亲戚的叫法。表姐教她:“看见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的就叫姨,男的就叫舅舅。”爸爸用新买的数码相机给她们照了很多相,又把以前的照片扫描到电脑里,大伙一起凑在电脑前看:从黑白到彩色,照片里的人从小孩到少年再到中年,40多年的时光就在这一张张照片里如白驹过隙般一晃而过。
年还没过完,表姐一家又回新疆去了。两天两夜后,火车才到乌鲁木齐。然后还得坐一两天的汽车,才能最终到达那座南疆的小城。火车哐当哐当,甩落一路的日子。表姐说,等过几年退休了,她就回来安家,再也不回新疆了。女儿毕业了之后,也让她回来找工作。
生活太偶然了。有时候,一阵风就决定了一颗种子的一生。年轻时,扎下了根,日后再挪时,不是伤了根就是带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