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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人士金大班

江明 《 环球人物 》(

    金大班确实姓金,“大班”是他的绰号。金大班原来的绰号叫“金大头”。他的头确实比一般人大点,而且额头方方正正,按相术说大概叫“天庭饱满”,按我们老家的说法是“额角头高”,是聪明、运气好的象征。金大头真的很聪明,从小到大,他一直做学习委员,我老是当劳动委员。这种智能和体能的差异,令我对金大头始终心怀敬意。

    大学时,我与金大头不在同一专业,但还是常来常往。金大头依然是学习尖子,读书读得昏天黑地。那时男生中流行一部盗版电影叫《大班》(旧时洋行里将经理称为“大班”), 当年演过“小花”的陈冲变身洋行“大班”身边的女人,戏中有个全裸的“惊艳”镜头,看得金大头啧啧称奇。我们都笑话他垂涎欲滴的模样,一致认定他“从来没见过什么”。但金大头咬定自己只是在研究“大班”的经营之道。大家便开始叫他“大班”。后来,白先勇的小说《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流行一时。从此,“金大班”的绰号,金大头再也甩不掉了——虽然书中的“大班”是个 “百乐门”的舞女,而我们这个金大班的理想,是做华尔街的金融大亨。

    毕业后,金大班去美国读书。当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下一辆捷安特牌自行车的时候,听说金大班在美打工一个月,买了汽车一辆,不免“羡慕嫉妒恨”。后来又辗转听说,金大班在美国挺苦的,那辆汽车就值几百美元,是从“老黑”手里买的出过车祸的老爷车,每天开车出门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开回来,便在给他的明信片里写了几句让他多加保重的话,并语重心长地嘱咐“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写完觉得自己的“幸福指数”高涨。

    又过了几年,金大班从留美学习阶段进入到留美工作阶段,在华尔街谋了份差事,小有成就,头一次回家乡过年了。他给我们老同学每人带点“小意思”,还请大家到饭店一起“意思意思”。我们回请金大班去洗澡,告诉他这是祖国流行的“新文化运动”之一,叫“浴文化”。

    进澡堂时,服务生大概看我肥头大耳,又穿件西装,奉承说:“先生,我记得你,你是上海来的老板,做期货的对吧?”我一指金大班说:“你看错了,这位才是货真价实的‘现货老板’——金大班,红包红包。”金大班有点羞涩,还当真摸出几张钱给了服务生。洗浴完毕,金大班手捧新泡的碧螺春,躺在沙发床上,脸上现出痴迷迷的神色,赞不绝口。大家笑他还是当年看《大班》的模样。

    后来金大班果真毅然放弃高薪回国发展了——其实这边的薪水也很高,用不着 “毅然”。他在一家美资企业的中国办事处当二老板,但大老板总是待在日本,所以他自夸“真的当上大班了”。他老婆也不工作了,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把自己也养得白白胖胖,每日在小区花园里溜达。有一次老同学聚会,金大班喝得微醉,说“大班嫂”有点像“小花”,“我眼光怎么样?”大家看看五短身材、大腹便便的他,又看看他脸蛋圆鼓鼓的老婆,一人开玩笑道:“像的像的,你像金太阳,阿嫂像向日葵。”他脑子没转过弯来,桌上有一女同学,笑得差点一口红酒喷出来。

    最近一次见到金大班是今年过年,他像是有点不大高兴,几杯酒下肚忽然说:“年关难过啊。”“你大班兄还有啥难过的?”“你不知道,那帮‘老爷’个个要伺候到。”“不就是钞票吗?你老兄怕啥?”“不是这样说的。老板现在规定,公关费用不能超过每人100美元,否则就要专门报到美国批,说是美国现在严格执行《反海外腐败法》——你说美国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这样我们还怎么做事情?我吃顿饭都不敢签单。”牢骚发到这里,他忽然就“刹车”了。

    我说:“家里好吧?”他又叹气了:“你知道的,我有个‘妹妹’……”“你不是有个弟弟吗?”他瞄我一眼,好像笑我“落伍了”:“‘妹妹’呀,你懂的。老婆知道了,倒也不闹,带小孩去美国了,还硬要我给她在美国买房子,而且要落在她名下……”我心说,看来 “小花”也有刺啊。

    席终人散。没两天,金大班就回美国去了。至于是去追回“小花”,还是干脆一去不返,谁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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