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文物不能买”

    当地时间2月23日上午11点半，巴黎大审法院第一厅，一场罕见的大辩论开始进行。5个小时后，这场辩论有了结果：圆明园流失文物鼠首和兔首铜像被判将作为圣·罗兰家族的藏品，于25日如期拍卖，总估价高达2亿元人民币。消息传到中国后，民众情绪十分激愤。有人主张把国宝买回来，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有人则坚决反对，认为买回国宝，就是鼓励帝国主义列强的抢劫行为，无异于帮强盗洗钱。激烈的反对者中就有中国文物界的泰斗谢辰生。

    谢老的家十分简朴，记者不禁感到惊讶，干了一辈子文物工作的谢老，家里竟没有一件古董。他笑道：“第一任文物局长郑振铎先生立下规矩，文物工作者个人不能购买和收藏文物。这是我们的职业操守。”

    向郑振铎先生学做人做事

    谢辰生祖籍江苏，1922年出生于北京。哥哥谢国桢是著名的明清史专家，受家中环境熏陶，谢辰生从小喜爱文物。

    1937年“七七事变”后，年仅15岁的谢辰生毅然辍学，打算奔赴延安，因道路阻塞，几经辗转滞留上海，认识了郑振铎，之后便跟随郑先生做事。

    1949年11月，谢辰生随时任文化部副部长、文物局局长郑振铎来到刚成立的文物局，做业务秘书的工作，并选择了当时乏人问津的文物保护这一科。

    谢辰生是文物局有名的“一支笔”， 从1950年我国第一个文物保护条例《禁止珍贵文物图书出口暂行办法》，到1960年的《文物保护暂行条例》，再到我国文物保护方面的首部大法——198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谢辰生都是主要的参与者和执笔人。他还第一次明确提出了文物的定义。

    现任中国文物协会名誉会长的谢辰生，见证了中国文物事业半个多世纪的发展。他将全部的兴趣和志向，都投入到文物保护工作中。

    文物保护成终身事业

    解放前夕，文物流失比较严重。谢辰生所做的，就是帮助郑振铎编写出《中国历史参考图谱》、《甲午以后流入日本文物之目录》等文物著作。看到图册中精美的文物流落异国，谢辰生非常痛心。

    建国初期，在查找材料时，谢辰生看到这样一则电文：“此次攻城，必须作出精密计划，力求避免破坏故宫、大学及其他著名而有重大价值的文化古迹……毛泽东。”这是平津战役前，毛主席发给林彪、罗荣桓等同志的亲笔电文原件。谢老说：“兴奋之余，我也恍然大悟，那就是，在战火硝烟中的万千文物缘何能够幸免于难。”

    上世纪60年代末，北京内城城墙被完全拆除，谢辰生奔走呼吁，终于成功地使北京古观象台得以保留。90年代以后，看着北京古城一点点在消失，已退休在家并做过两次癌症手术的谢辰生坐不住了，他多次上书党和国家领导人，呼吁保护北京历史文化名城，被媒体誉为“中华国宝的坚强卫士”。

    2005年，国家颁布《北京城市总体规划》，明确规定保护北京特有的“胡同-四合院”传统建筑形态。此后，谢辰生又拿着这个尚方宝剑，成功保留了大栅栏商业区的历史风貌。

    谢辰生曾说：“在保护北京古城这个问题上，我永不言晚。只要古城的心脏还在跳动，我就给她打强心针！”

    “花钱买就是帮强盗洗钱”

    圆明园两兽首将被拍卖的消息传出后，谢老家的电话就响个不停，有关方面及媒体都想听听他对此事的看法。

    在和本刊记者谈及近代文物的大量流失，以及回归之途困难重重时，谢老痛心疾首，情绪十分激动。

    《环球人物》：近年来，圆明园兽首的拍卖价逐年攀升，为什么会如此？

    谢辰生：这很明显是在炒作。兔首、鼠首虽然是珍贵的历史文物，但是2亿这个价钱已经远远超出了其本身的价值，简直是天价。我敢说，如果中国人不买，它们肯定卖不出去。

    《环球人物》：中国民众越来越关注文物回流问题，您认为这是为什么？

    谢辰生：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文物作为商品在全世界范围内流动。我们的国家强大了，把文物买回来，这是经济问题。但是这些文物当年流出是因为帝国主义的侵略，这又是政治问题。因此，“回流”这个概念本身就不准确。所谓“回流”之所以受关注，也是由于中国人的爱国热情，这是让人高兴的。

    《环球人物》：您认为我们是否应该去买回这些文物呢？

    谢辰生：我不赞成买。西方的大作家雨果曾经说过，当年圆明园闯进两个强盗，一个叫英吉利，一个叫法兰西。强盗抢去的东西就是强盗的赃物。不管在外面流传过多少代，它赃物的性质是不会改变的。我们如果把它买回来，就是帮强盗洗钱。所以一定不能买。

    《环球人物》：外交部发表的声明是希望法方能将兽首归还中国，现在两方面在进行交涉吗？

    谢辰生：现在没有交涉。因为我国和法国还没有建立文物返还的关系。1970年《返还公约》虽然各国都签了，但一国向另一国索还文物之前，还需双方再签署一个《返还公约》下的备忘录，才能依照法律程序办理返还。目前，我国已经和很多国家签署了备忘录，最近和美国也签了，但是法国、英国还没有和我们签。他们大概也不愿意和我们签，所以追索这些文物的过程会很漫长。

    我期待，这些国家的政府和人民能为他们历史上的不光彩行为感到惭愧，能够考虑到被侵略的国家和人民的感情，主动把这些文物退还给我们。

    《环球人物》：对于刘洋等律师发起的“追索圆明园文物律师团”的做法，您有什么看法？

    谢辰生：他们的愿望是好的，我支持他们的态度，但并不看好结果。我认为，律师团和法国方面打官司要适可而止，摆出姿态即可。追索海外流失文物不能急于求成，但我们始终保留追索的权利，要不断寻求追索的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