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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峰,将一辈子交给江河

本刊记者 任愚颖 《 环球人物 》(

    文化学者王鲁湘评价郑云峰:“他家不要了,命不要了,财不要了,其他东西都不要了……是什么东西能把一个人迷成这个样子?是一种爱。遇上了,爱上了,就深陷下去而无法自拔。最要命的是,当他爱上这个对象时,就已经知道她的容颜很快就要改变,改变成不熟悉的样子。为了记住与他初恋的模样,他拼命利用一个摄影家的特长,用一种与时间赛跑的疯狂,摄下她的每一个瞬间。”

    记者在北京见到郑云峰时,年近七旬、头发花白的他刚从青藏高原归来,青海省政府不久前找到他,希望他能完整记录当地风貌。“长江、黄河和澜沧江同时发源于青海省南部高原,那里是生命的源头。”喝着黄河水长大的郑云峰对江河有着特殊的眷恋,他无数次深入三江源头,又用7年留守三峡。与江河为伴,已成为他生活的常态。

    找准事业的聚焦点

    1941年,郑云峰出生在安徽省萧县黄河故道边的一个乡村,他做过泥瓦匠、木工,当过炮兵,后又从工人做到干部。上世纪70年代开始自学摄影,作品却屡屡被媒体拒之门外,理由是:不真实。

    1985年,郑云峰借出差的机会来到三江源头。他很快被藏民们以马代步、以帐篷为舍、以炒面为粮的生活和大自然的真实魅力所感动,情不自禁地端起相机。那些作品很快在《人民中国》上刊发,香港《中国旅游》画报也与他签约。热切的反响让郑云峰找到了事业的聚焦点:“自然的必是生动的,生动的必是感人的,感人的定是传世的。”他决定将“两河”作为后半生镜头中的主角。

    可摄影耗时耗财。为一个好的镜头,郑云峰往往要搭上几天甚至几个月的时间以及许多胶卷,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1992年,他负债99万元在徐州市开办“大地婚纱摄影有限公司”,生意倒也红火。很快,他不仅连本带利还清欠债,还置下一批固定资产。然而,生活的安稳并未让郑云峰舍弃自己的理想,每年他都抽空奔走于青藏高原与黄河、长江两岸。

    把“家”搬到江面上

    1997年,当国家要在长江三峡修建水库的消息传来,郑云峰呆住了。他赶到三峡拦江大坝施工现场,亲眼看见火热开建的大坝和沿江待拆的房舍;看到一家人在祖坟前摆上供果、酹洒烈酒后,齐刷刷跪倒在地,向先人作最后告别;看到离家的人们包上一包黄土,拎上一瓶江水,带上黄槲树苗,一步三回头……三峡工程正改变着峡江两岸数代人的命运。“对摄影者来说,这样的大事不记录还记录什么呢?”郑云峰忙返回徐州,安排好生意和家人的生活,带上五年积蓄换来的反转片胶卷,一个人上路了。

    郑云峰开始“和工程抢速度”。1997年5月,为保证拍摄计划,他花1万多元请当地老船工打了条小木船,配上动力桨,又雇了两个船工和一位摄影助理,将“家”搬到江面上。在水上每住10天,他会将小船泊在青石小镇,到10元1天的招待所补充青菜、洗澡、邮寄胶卷,休整一天。只有当携带的胶片全部拍完,他才回到徐州家中补充“弹药”。

    七年间,惊喜、危险与感动总是交织出现。为拍到满意的三峡日出,他伴着满天星月徒步走向神女峰,爬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接近山顶,却忽然雷声隆隆,接着是滂沱大雨。雨中的三峡就像一条从天而降的红色游龙,腾云驾雾而来,令人震撼。他拼命拍,一口气将带在身边的16个胶卷全拍完了,这才意识到天已微明,自己的体力也已透支。

    还有一次,郑云峰乘小木船来到巫峡东口岸的火焰石。滔滔江水之上,20米长的峭壁几乎无处落脚。过还是不过?犹豫许久,郑云峰将相机背在身后,身子贴紧峭壁,双手紧紧扣住当年纤夫攀岩留下的手印痕迹,双脚踏在岩石上的脚窝里,一步步往前挪!好不容易过了,他连吓带激动地匍匐在地,足足哭了十几分钟,耳边回响的全是当年的纤夫号子:“脚蹬石头手扒沙,当牛做马把纤拉,挣点钱来养爹妈……”在接下来的拍摄中,他又惊叹于江边巨石上深达十几厘米的平行沟槽,那是世世代代的纤夫一点点用纤绳拉出来的!毫无疑问,他们每次闯滩都是在过“鬼门关”。

    一日黄昏,郑云峰与老驾长谭邦武在江面摆起龙门阵。谭师傅突然问:“你看这是什么?”“这不是江水吗?”“这哪是江水,分明是两条路,一条生路,一条死路!”这番对话,郑云峰至今铭记于心。可不?长江两条路:一条生路一条死路;纤夫古道两条路:一条生路一条死路;人生也是两条路:一条生路和一条死路!“或许,整个三峡就是纤夫用生命的纤痕铺成的不朽古道!”

    郑云峰于是搜寻了几乎每一处险滩上的纤桩、纤夫石,拜访了几乎每一位老船工……七年,他闯过150多个险滩,寻访50多个移民村镇,踏遍峡江两岸近百座山峰,用5万多张照片为中国和世界留下了一份最完整的三峡备忘录。

    重新上路

    从三峡归来后不久,郑云峰将公司委托给儿子和帮过自己的朋友,自己则重新踏上拍摄之路。他一面给《文明》、《国家地理》等杂志供稿,一面靠稿费从上游开始拍摄“两河”。他重返三江源头,发现那里已退牧还草,草原重新肥美起来。而在某些河段,雪山的消融和草场的沙化却让他心痛不已。“好在我用相隔二十年的镜头见证了这个变化。”

    2008年的5月,郑云峰“拥抱母亲河”摄影展在天津大学北洋美术馆举行。伴着上世纪30年代德国人在三峡现场录制的纤夫号子,郑云峰的摄影作品震撼了观众,不少人当场洒下热泪。摄影展开幕式上,著名作家冯骥才说:“很少有摄影家能如此强烈地震撼我。我第一次看到他拍摄的长江就激动难耐,因为我实实在在触摸到在商品经济大潮中日渐稀少而弥足珍贵的历史责任与文化情怀。他本人也许不曾料到,这样的非物质和纯奉献的人生选择,最终得到的却是心灵的升华……”面对记者,郑云峰抹了抹眼角泛出的泪,说自己承受不起如此的赞赏,他只是觉得,自己有责任将看到的一切用最真实的镜头语言记录下来。明天,他又会踏上长江、黄河两岸的崎岖山路,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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