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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一群最痛恨靖国神社的日本老人
小泉的最大敌人
中日关系史学会理事 殷占堂
     ( 2006-08-16 第十二期 ) 【字号 】【打印】【关闭

   随着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结束任期的日子逼近、下任首相呼之欲出,亚洲乃至全世界的民众都在拭目以待——下任日本首相会不会还是个“参拜靖国神社派”?

  

   笔者在日本期间,多次听到媒体界的朋友说,小泉9月份就要下台了,他可能会忘掉任期内发生的很多事情,但绝对忘不掉一群日本老人。因为这群老人无一不痛骂小泉,无一不痛骂靖国神社。他们甚至说,小泉参拜供奉有甲级战犯牌位的靖国神社,其行为与“恶棍”无异。在很多日本人看来,这些老人与小泉是势不两立的敌对者。更有日本媒体称他们是“小泉的最大敌人”。

  

   这些老人何以成为“小泉的最大敌人”?他们是怎样一群人,如今在做些什么?带着这些疑问,笔者几乎走遍了日本,寻访这群“最痛恨靖国神社”的日本老人。

  

   山下好之,20年坚持培养“中国通”

   笔者很快就恍然大悟了——原来,“小泉的最大敌人”就是日本“八·四会”的成员。“八·四会”也称“椰子实会”,成立于1958年,会员都是抗日战争时期参加过八路军、新四军的日本人。如今,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去世,目前在世的只剩10余人,而且大都已年过八旬。了解他们的中国人都知道,他们不仅对日本,对中国也是一笔财富。因为他们是为数不多的亲历日本侵华暴行、能为反对参拜靖国神社提供最有力证据的日本人。

  

   山下好之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位。对山下先生的采访是断断续续完成的。每次回答笔者的问题,他总是笑眯眯地,一再说:“参加八路军,是我一生最大的幸事!”

  

   山下1944年4月从日本山口县宇部市工业学校毕业不久,便被强征入伍。当时日军在战场上吃紧,兵力不足,便在国内不分老幼乱抓壮丁,连十几岁的学生也不放过。山下入伍后,被送到日军驻上海第一海军军需部服役。8月的一天,他与9名士兵奉命乘船运送枪支弹药,不想在山东沿海遭遇台风,船在靠近海阳县海岸时触礁。眼看就要没命,大家只好跳海逃生。10个人好不容易爬上岸,却当即被八路军武工队活捉。

  

   这些丢了武器的日本兵吓得浑身直抖,因为他们听长官说,一旦被八路军生擒,肯定会被杀掉。可八路军不但没杀他们,还给他们发服装,让他们吃热馒头、喝鸡蛋汤。于是,山下明白了,八路军是“不杀俘虏”的。几天后,山下等人被送到了“反战同盟胶东支部”,经过长时间的学习,他主动要求参加八路军。1945年5月,他被送回了胶东半岛,参加了八路军武工队。8月15日,日本投降后,100多万名战俘和日本侨民需要安置,急需会说日语的人。山下随即奉命火速赶往东北,帮助做安置工作。在解放战争期间,山下又参加了数不清的战斗,过黄河、跨长江,一直打到广州,并最终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他至今还记得,1949年10月1日那一天,他和大家一样兴奋得热泪直流。1953年,山下被送到了中国人民大学学习汉语和政治经济学,1955年又来到复旦大学学习中文。

  

   1958年,山下回到日本。为了让更多的日本青年学说汉语,他相继开办了两个中文班,自任老师,培养了不少“中国通”。笔者到位于江户川区的中文班采访时,负责人平泽一二说:“山下老师不仅教我们中文发音和写作,还组织学员重游他当年在中国战斗过的地方。他真是一位难得的好老师。”

  

   如今,山下先生的中文班仍在招生,在日本已是桃李满天下。就像其中一个中文班的负责人所说:“日中友好是个长远的事业,必须世世代代传下去,要想后继有人,必须从年轻人抓起”山下先生就是这样同日本右翼势力作斗争的。

   小林宽澄,再对日本社会喊几年话

   小林宽澄,现年87岁,是“八·四会”现任会长。因为年迈,大家都劝他退休,可是小林却说:“我要再干两三年。”

  

   小林为什么还要干两三年?他说,眼看着日本政治人物集体“向右转”,他不能坐视不管。他要像其他战友一样,四处演讲,做报告,向日本人介绍日本侵华战争的真相,以及中国的巨大变化。

  

   小林先生告诉笔者,他是1940年被强征入伍的。经过短暂的训练,他被运往中国青岛附近,当了一名轻机枪手。

  

   1941年6月的一天,小林所在的部队进山区扫荡,遭到八路军伏击,日军死伤惨重。眼看八路军就要冲过来了。“我绝不想当俘虏,”小林的同伴白户大叫,“你先开枪打我,快!”小林不忍,一闭眼,朝白户开了一枪。就在他准备扣动扳机自杀时,冲上前的八路军战士一枪托将他打倒。

  

   小林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担架上,抬他的是身着灰色军装的八路军士兵。“我绝不能当俘虏。”小林这样想着,恰好经过一条河,他就突然跳进河里要自杀。几个八路军战士急忙跟着跳进河里救他,并用日语大声对他说:“我们不杀俘虏!八路军优待俘虏!”

  

   小林确实很受优待。八路军为他治好了伤,还给他吃“非常好”的饭菜。懂日语的八路军干部一有空闲就陪他聊天。慢慢地,他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来杀害中国百姓?”

  

   1941年9月18日,小林等3名日本人加入了八路军。由于反战积极,1943年夏,他被调到山东人民反战联盟鲁中支部任副支部书记;1944年8月,又被调到日本人民解放联盟滨海支部任支部书记。

  

   1944年腊月,日军节节败退,龟缩在据点里负隅顽抗。一天夜里,小林在八路军战士的掩护下,深入到山东日照市附近一个据点前,在60米远的沟里趴好,开始喊话——“我们是日本人民解放军联盟的,请别开枪,八路军部队也来了很多人,但不是来攻打你们的,请放心!”

  

   “天皇在国内享受荣华富贵,却让我们来当炮灰,我们战死了,谁为我们偿命?谁来照顾年迈的父母?只有停止战争,我们才能早日与亲人团聚”

  

   “混蛋!这是卖国奴宣传,快开枪!架机枪射击!”据点内的小队长疯狂地喊

   当年的小林,曾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场面。

   如今,小林已经老迈,但仍像当年一样不停地“喊话”,为了和平尽己所能。笔者此次到日本拍摄专题片《呼唤和平》时,他坚持要把自己的积蓄送给摄制组,见我们不收,老人着急地说:“我们是战友,不收就见外了!”

   水野靖夫,看到小泉就想骂

   86岁的水野靖夫同小林一样,也是一位在日本社会“喊话”上瘾的老八路。他对笔者说,一看到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他就有种“喊话”的冲动。

  

   1939年8月,水野在山东梁山一带扫荡时被八路军俘虏,也像小林一样最终成为反战急先锋。在得知太行山八路军总部已成立反战组织“觉醒联盟”后,水野靖夫积极筹备成立了“觉醒联盟冀鲁豫支部”,并被推选为第一任支部书记。

  

   在水野靖夫的领导下,反战盟员们开动脑筋,拼命工作,开展反战工作。1941年9月的一天夜里,在李家庄附近对日军炮楼的喊话经历,水野至今记忆犹新——夜色中,八路军一位姓韩的排长,率领两个班的战士,掩护水野和几个反战盟员来到李家庄村公所,一直摸到离敌人据点30多米的地方,隐蔽好后开始喊话。水野拿着铁皮话筒,对着岗楼高喊:“我们是日本人觉醒联盟的,据点里的同胞们,打搅你们了,我们很想念大家,今晚来跟大伙聊聊!”喊声一停,只听岗楼里传出一阵脚步声,还有人影在晃动。里面一个士兵喊道:“觉醒联盟?是日本人组成的吗?”

  

   “是,我叫水野靖夫,原来是你们的战友,麻烦你叫一下清水少尉。”“明白了,请稍等一下。”那个士兵客气地回答。

  “我是清水少尉,你们今晚是来攻打我们吗?”

  “我们是前些天给你写信、送慰问品的觉醒联盟队员,今天来是想跟你们聊天谈心的,八路军的宣传队也来了。”

  

   “好,水野君,不打仗就好。谢谢你们的慰问品和信,信写得很感人。不过你们怎么跑到八路军那边去了?”

  盟员森下清清嗓子,高声回应:“我叫森下,原来是丸山部队的上等兵

   八路军是一支仁义军队,是老百姓的军队,我们日本军队为什么要跑来侵略人家?”

  

   “森下君,听你的口音,像是静冈县的,我也是静冈的,你们这么晚来辛苦啦!”岗楼里有一位士兵回应。

   “你们生活得好吗?”是清水少尉的声音。

  

   水野心想,这问题问得正好,便高声说:“我们的衣服、伙食费和连级干部一样,可以随便翻阅日文书刊,和八路军战友们一起打球、唱歌、学文化,帮助老乡种地

   日军是怎样对待八路军俘虏和老百姓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八路军对你们那么好,难道你们不打算回日本了?”清水少尉打断水野的话,高声问道。

  

   水野动情地回答说:“谁家中没有亲人?他们每天都在为我们祈祷,盼着咱们早日回家。我们为什么要远离亲人和故土?还不是因为这场罪恶的战争吗?我们为什么要侵略,又在为谁当炮灰,战争能为我们带来什么好处?”

  好一阵,岗楼里都没有回音。水野的一席话,打动了日军士兵们的心。水野见喊话起效了,又接着说:“同胞们,我们唱歌好吗?”

  “好,快请唱吧!”岗楼里的士兵们顿时活跃了起来。盟员木村清清嗓子:“我唱得不好,请大伙原谅。”他唱的是一首怀乡歌曲,悲伤婉转。过了一会,岗楼里也传来低沉伤感的和声。后来在水野的提议下,八路军宣传队也合唱了中国民歌和日本民谣??对敌喊话变成了唱歌比赛。这在抗战史上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水野对记者说:“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他要像当年对着侵华日军喊话那样,朝日本社会“喊话”,让更多的日本人真正认识那场侵略战争,使小泉之流的“参拜靖国神社派”陷入孤立,还历史以真面目。

  

  日向胜,数十年揭露军国主义危害

  

  在日本神户市日向胜先生家中,笔者采访了这位当年的新四军炮兵作战参谋。如今,日向胜已86岁高龄。谈到小泉的“无理取闹”,回忆起当年参加新四军的经历,日向胜感慨万千。

  1944年3月5日清晨,新四军一师在江苏车桥镇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车桥战役”,以一个纵队的优势兵力攻打车桥,并以两个纵队的兵力布置在车桥外围,阻止日军增援部队。此役,新四军大获全胜,共歼灭日伪军940人,俘虏24人。日向胜就是在这次战役中被俘的。他是炮兵中尉,是被俘日军中职位最高的,同时被俘的还有他手下的14名士兵。

  刚被俘时,“我很坚决,绝不投降”。日向胜回忆说:“但后来我改变了主意,决定加入新四军。”他还极力劝说部下,要他们也加入新四军。于是,15个日本战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有意思的是,他们还谈到了靖国神社——一个叫石川芳男的士兵说:“我们被俘了,‘皇军’肯定以为我们是为‘圣战’英勇战死了,还会把我们的名字写进靖国神社,可我们却悄悄当了新四军,这不是骗人吗?”日向胜当即激动地回应:“回去就意味着受到军事法庭审判,只有留在这里工作,和中国一起尽早结束战争,才能尽早回到日本。这不仅是为中国,更是为日本,为我们自己”

   争论的结果是,日向胜的14个部下都同意加入新四军。此事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因为这是抗战以来,日本战俘加入我军人数最多的一次。

  

   “在那个年代,最令你难忘的是什么?”笔者问日向胜。他沉思了一下说:“有两件事,一是我在新四军炮团当作战参谋时,受到了新四军最高将领陈毅的接见和表扬,一个日军战俘受到这样高规格的待遇,着实让我激动;另一件事就是难忘一个警卫员。在一次战役中,我在前线指挥炮兵作战,敌人的一发炮弹突然呼啸而来,警卫员手疾眼快,一把将我推倒,飞扑到我身上。爆炸声传来,弹片四飞??惊险过后,我安然无恙,警卫员却受了伤。我向他表示感谢,他却笑笑说:‘应该的。您是指挥员,不能少,为了保护您,我就是死了也不打紧’??”

  1958年,向日胜回到日本。因为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他到了一家旅行社工作,往返于日中之间。在此后的数十年间,他一直利用“职权之便”,向他的旅客们宣传中国,揭露日本军国主义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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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截至发稿时,笔者对“小泉最大敌人”的采访还没有结束。目前,由于年事已高,他们能做的只是每年在日本各地进行演讲、座谈。他们经历过日本侵华战争的背景,使得他们的呼吁更有说服力,更易被日本民众接受。看着眼前这些颤颤巍巍的老人,笔者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担忧——这些“日本老八路”、“日本老新四军”,生命已到夕阳时刻,但反对参拜靖国神社的斗争还远未结束。

  所幸的是,一位日本老八路的儿子告诉笔者,不久前,日本各大报进行了民意调查,结果发现,多数日本民众都不支持政要参拜靖国神社。只要再多些宣传,那些高喊着要“坚持参拜”的政治人物就将无路可走。“这就是我的父辈们为什么至今还在工作的原因!”

 
     ( 2006-08-16 第十二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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