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偶见刘齐先生短文《跟坏小子合作》，展读之际，时而会心一笑，时而深长思之，惊叹奇文不可多得，不敢独享，愿与诸君共赏。

　　

　　文章短小精悍，情节简单明了，貌似一览无余。熟读之，方见匠心别具，大义微言，笔法之精美，亦绝非数语可道尽其妙。

　　

　　此文到底属何文体？小说乎？散文乎？杂文乎？不可贸然归类。故事完整，情节有发生、发展和高潮，似一篇小小说；有情景描写，有心理活动展示，又颇像散文；语言皮里阳秋，内容蕴藉隽永，切中时弊要害，更具杂文味道。一篇千字文而兼具三种文体之妙，非刘齐之笔，岂可得乎？

　　

　　文章梗概，一言以蔽之：“我”上街买早点，跟加塞儿者孤军奋战，众人无一个出来帮腔。“我”很无语，只能守住自己的权益，恨恨而归。

　　

　　故事平常，讲法却很独特。

　　

　　首先，题目就抢眼。你怎么能“跟坏小子合作”呢？这不是自甘堕落吗？

　　题目如此可疑，读者便欲罢不能。

　　

　　其次，故作大言，让“大”与“小”在强烈对比下，现出滑稽。街上没了早点铺，谁都知道这是怎么搞的。但这壶不开，不提也罢。于是，作者善意地把“功劳”归到想让人们黎明勤奋起来的什么人。这就很“正能量”了。“我”上街买早点，本来就是充饥的勾当，笔致摇曳，就成了“支持”“新生事物”的壮举。也是宏大叙事。戏谑之中，有深意存焉。

　　

　　再次，细节特写，笔墨简洁，点到为止。说到不洁的小饭铺时，只一句“服务生的指甲有黑边”，足矣。文尾，坏小子想笑，却“没笑好”。只三字，就成功地勾勒了这个坏小子的矛盾心态，简洁传神，曲尽其妙。刘齐笔下心存悲悯，坏小子，说到底，也没坏到哪里去，跟排队的乌合之众也同属一群。“我”发动群众时，遭遇了众人沉默的尴尬：“仍然无人回答，只有油条在油锅里咝咝响。”人们的心理活动，也被细腻地捕捉到了：“人们目光冷漠，或者游移，躲闪，不悦，似乎

　　嫌我多事，竟然将如此讨厌的选择，强加在大家头上。本来，早晨挺美好的，豆腐脑挺嫩的，你偏要让我们公开个人看法，凭什么？”“豆腐脑挺嫩的”，在行文中很突兀，很感性，也很幽默。细节富于质感，给人的印象就格外深刻。

　　

　　复次，制造语境的强烈错位，形成强烈幽默的效果。在发动群众怎么踩油门也打不着火的困境中，“我”居然还能苦中作乐，想起了语法中的“一般疑问句”和“特殊疑问句”。掰扯起在这种场合，为什么只能使用“一般疑问句”，而不能使用“特殊疑问句”。这是很令读者忍俊不禁的神来之笔，“秀才遇见兵”的狼狈，也暴露无遗。顺便补充一句：狼狈有之，彻底妥协则不可能。“我”在权衡了“敌我力量”之后，果断出手，把坏小子拽出去，为自己的尊严扳回一分，让读者也吐了一口闷气。

　　

　　最后，是文章主旨的巧妙表达。不就是晚买一会儿油条吗？这算什么？刘齐没有金刚怒目，也没有一字的抱怨和谴责，但读者读了，还是有背上抽了一鞭子的痛感。这个群体里，不难见到你我他的影子。

　　

　　抽鞭子的痛感，是有耻感的读者的个别感受。痛阈的个体差异很大。就作者立意而言，这还是一次针灸。但这是痼疾，也不要指望能手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