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在公园一棵高大的椿树下坐着歇脚，徒步三公里让人有点气喘吁吁。天气尚早，公园里少有人来，只有一个女人在不远处遛狗。女人衣着时尚，牵着一条泰迪之类的小宠物狗。走着走着，小狗突然在公园甬道上排泄了。狗非人类，没有所谓的羞耻心，出恭这类事是不分场合的，好在有铲屎官伺候着。只见女人从包里拿出纸，先蹲下给小狗擦屁股，擦完之后，捏着纸起身张望。当她转向我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我知道，她看到了我。因此，我猜想她四处张望，其实不是找垃圾桶，而是在观察周围有没有人。如果没有人，她手里染了污秽的纸，就有可能随手扔掉；如果有人……就像现在，怔住了，她可能没想到此时会有人在看着她，所以略微显得有些慌乱。

　　女人应该知道染了污秽的纸怎么处理，稍远处就明晃晃地立着一个垃圾桶。但是，这个衣着光鲜的女人选择了张望，不是张望垃圾桶而是张望有没有人。其实如果这是中午的公园，有熙来攘往的人群的话，我相信她会毫不犹豫地把秽物扔到垃圾桶。文明人嘛，自然要有文明的样子，不乱扔垃圾是最起码的素养。但事实是某些文明人常常是在“明”里才文明，一旦处于“暗”中，往往会摘掉文明的面具，露出“魔鬼”的峥嵘。

　　毫无讳言，生活中每个人都似乎有过张望的经历。比如扔垃圾，垃圾袋扔到了垃圾箱外，往往先看一下是否有人看到，是否有人管理，如果都没有，就迅速撤离；喉咙痒了，咳嗽一声，也极有可能先张望一番，然后决定下一步的动作，当然，如果正走在脏乱差的环境中，根本无需张望，张口就来。从乱丢垃圾到随地吐痰，诸如此类的生活陋习，折射出很多生活的真相，也直接照见了人性的最深处。

　　捏着纸张望的女人如同一个隐喻，我从这个隐喻看到了整个社会的缩影。这个张望的女人身上，有你、我、他的影子。阳光下，人群中，你我他往往会自觉地遵守规则，因为天是亮的，有无数的眼睛盯着，有各种法律规则、社会公约、道德准则约束着。闯红灯会被拍照，横穿马路不走斑马线容易被车撞，乱扔垃圾会被罚款，种种违背公序良俗的行为会被人鄙夷。所以，人就会下意识地张望，张望四周，张望他人，张望摄像头……而一旦到了黑暗处，无人之境，内心深处的魔鬼便蠢蠢欲动。

　　中国有句俗话叫“明人不做暗事”，因为大家都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出于对上天的敬畏，人就要约束自己的行为。只是上天除了供人祈祷或发誓之外，并不见有什么厉害之处——上天似乎从来只是看，没见有什么作为。渐渐地不做暗事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活成了“明白人”，而非“明人”。人们也终究明白，维护社会秩序，单靠天地良心道德约束是不够的，还要靠法规制度。如果法规制度不健全，人们就会张望，张望法规制度的漏洞，张望一切可供自己钻的空子，一如那个捏着秽物张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