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杂文学会去年换届了。原会长、执行副会长(法人代表)、副会长、理事诸公以及我这个秘书长,全都换下来,学会要交给年轻人打理。
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二次退休,先是单位的退,这次是学会的退,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单位的退,就是不上班了,作别编辑岗位,成为社会老年。要是单位领导好,体恤老同志,开个“送别会”,回顾总结该老同志工作成绩、工作态度,高风亮节,赞扬一番,高高兴兴回家把酒话桑麻;要是人事部掌门人好,给你应得的待遇,让你“老有所依”,不再找麻烦。如不然,就像被辞退一样,待遇打折,还阻扰落实,搞得你老不痛快,老有所苦。我就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政工干部怀疑我是“漏网右派”(她亲口问我是否被打过右派),为了身份的确认,哪里受理,人事掌门人就派人跟到哪里搅局,落实不了,成了少数干部闹事,这是2003-2012年间的事,还是别提它了。
想当年,退休不久,因为写过几篇小文章,文友们就抬举我,让我当学会秘书长,真是惶恐欲死。我没当过官,文革时受审查,被派去挖防空洞,当过几个月“爆破班长”,我不知死活,临危受命,过了一回“官”瘾,幸未肝脑涂地,死于非命。这回学会的退,是换届选举,是我操办的,新老交替,青出于蓝,心情是很舒坦,很高兴。
当几年秘书长,结交了文友,提高了写作和知识水平(学会有接触很多大杂文家的机会,假如鲁迅在,没准就成了“同志加兄弟”),退下来后,还可以藕断丝连,有电脑,像发报机一样,分分秒秒可以接上头,甚至卫星定位,人在何方,一查便知,心的联系更紧密了,已非“乡书不可寄,秋雁又南回”的尴尬。
古人说“文人宜散不宜聚”,是说写作最好各自为谋。大家凑到一块儿,像状元赶考,是写不好杂文的。真正写点东西,还得自甘寂寞。学会是个平台,一年见一两次面,交谈切磋,是有益的。但主要靠各自写,出成果。当秘书长很累,要安排活动,要到民政局汇报情况,还常接到“红头短信”,贯彻不力,只好临表涕泣,毕竟年龄不饶人,年轻人接棒,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回新的班子一上任,就给每个会员订一份杂文报,可见出手不凡,老夫莫及。
杂文学会毕竟不同于商会或名人俱乐部,在深圳,算是“安贫乐道”学会。安贫者,没有钱,聚会连瓜子儿都没得嗑,遑论酒池肉林,舞榭歌台。乐道者,出几本专辑,就是盛大节日。专辑如何来?靠写,靠思想,不写不想,光吃喝玩乐,放松放松,无为无可为,就失去学会存在的意义。杂文家是思想家,是中国问题的思想脊梁,是一群优秀的炎黄子孙,没有一群这样的人,中国思想界是沉闷的。
我跟朋友们说,我是退了,我原本就是个草根,稀饭泡米汤,回到了原汁(职)。但杂文还是写的,鲁迅就这么说过:“我自己也知道,在中国,我的笔要算较为尖刻的,说话有时也不留情面。但我又知道人们怎样用了公理正义的美名,正人君子的徽号,温良敦厚的假脸,流言公论的武器,吞吐曲折的文字,行私利己,使无刀无笔的弱者不得喘息。倘使我没有这笔,也就是被欺侮到赴诉无门的一个,我觉悟了,所以要常用,尤其用于使麒麟皮下露出马脚。”(《华盖集续编·我还不能“带住”》)想起鲁迅先生这段话,想起鲁迅精神,“带住”就是软弱,等于放倒自己,应该继续在岗,当过河卒子。不能遵某君所劝,去打牌下棋,看公园的秋海棠,陪大爷大妈跳广场舞,得罪了。
记得胡乔木曾有一词《采桑子·反愁》:“花开何用愁花谢?白发三千,何让春妍?老马知途好着鞭。生离死别寻常见。羡甚神仙,万古团圆?不尽生机赞逝川。”呵呵,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余当与年轻朋友一道,学习,前行。